張貴來的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看著李二狗在這雨中奔跑漸漸遠去的背影,他把戴在頭上的編織袋扯在手中,隨手又拋向風裡,編織袋緩緩地落到地上,任由無情的雨水將它打溼。
不知是雨還是淚竟模糊了張貴來的眼睛,他衝李二狗遠去的方向揮一揮手說道:“兄弟,再見!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定會再回來找你們的,等我凱旋的那一天,我必定不會忘了你們兄弟倆對我這份恩情!”
說完,張貴來頭也不回的冒雨消失在夜幕裡。
李二狗匆匆回到家中,他的身上也溼透了,編織袋所能遮擋的地方畢竟有限,再加上李二狗怕自己稍有懈怠便會耽誤了張貴來的行程,李二狗都沒來得及將扣在頭上的編織袋拿下來就衝炕頭而去,空空的枕頭上什麼都沒有,土炕上只有張鐵蛋抱著被子在發呆。
李二狗急切地問道:“鐵蛋,你有沒有看到枕頭上的東西?”
張鐵蛋的表情很木訥,他搖搖頭回答道:“枕頭上一直什麼東西都沒有啊。”
李二狗邊翻找邊焦急地說道:“不可能的,張大哥說了,他的東西落在咱家炕頭上了,怎麼會沒有呢?”
張鐵蛋淡淡地說道:“他說的應該是枕頭底下的那些東西吧。”
李二狗一愣,他的眼睛重新落到枕頭上,枕頭下面似有一團鼓鼓的東西,李二狗似乎明白了什麼,但他並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他不敢再有懈怠,伸手將枕頭拿開,當他顫抖著手緩緩將枕頭掀開的時候,他的心抽搐一下,隨之而來的便是那止不住的淚水。
李二狗轉頭看向張鐵蛋,神情悲傷的責怪道:“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張鐵蛋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大哥說的他不讓我說,他還說得讓我聽他的話。”
李二狗狠狠地將拳頭砸在炕上,抱著那沓錢流著淚說道:“大哥,你咋就那麼傻!”
丁鳳軍聽完李二狗講述的這些之後,他轉頭看看正倚在車窗上睡覺的張鐵蛋,又瞅瞅還未從悲傷的回憶中分離出來的李二狗,丁鳳軍的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他沒有想到張貴來對他的讚賞會是這麼高,他更沒有想到他在張貴來的心中是那麼的重要。
丁鳳軍拍了拍李二狗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張貴來他一定會回來的。”
李二狗苦笑,淡若惘然的說道:“這又已經過了幾年的光景,他還是沒有回來,我想他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丁鳳軍嘆口氣說道:“無論這樣,這都是他的選擇,至於是好是壞一切也都只有他一個人承受,不過你們也沒有必要過度沉浸在悲傷中,依我看來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想必張貴來的心中也有數,如果哪天他真得飛黃騰達了,他一定會回來找你們兄弟倆的。【零↑九△小↓說△網】”
李二狗又是苦笑,他說道:“二哥,其實我並不在乎他會不會回來找我們,我只希望他一個人在bj能混得挺好。他要我們好好的活下去,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
丁鳳軍笑笑說道:“放心吧,以張貴來的能力他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我看現在時間還早,你也瞇會吧,等咱們到地方後還得走一段路程呢。”
李二狗點點頭便靠在汽車座椅的後背上瞇上了眼睛。
丁鳳軍把頭扭向窗外,透過玻璃車窗,他看到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汽車停下時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丁鳳軍帶著張繼來三個人下了車後便步行去二號窯找葉廠長,以前丁鳳軍在的那個窯離二號窯廠並不遠,他也曾跟同事去過二號窯,所以這段路他並不陌生。
從下車的地方到二號窯廠有個三四里地的距離,步行也就是二十分鐘左右,丁鳳軍他們到達二號窯廠的時候,正趕上葉廠長要出門吃飯。
葉廠長看到丁鳳軍的一剎那,竟有些發愣,待他確定來人是丁鳳軍後,他的臉上便呈現出興奮的笑容。
“小丁,我就知道你會來的。”葉廠長說著話便親自接下丁鳳軍手中的行李,站在葉廠長身邊的四個人也趕忙去接另外三個人的行李,這熱情的態度讓張繼來三人有些受寵若驚。
葉廠長接下行李之後對丁鳳軍說道:“牀鋪自上回我到這邊來了之後就讓他們給你準備好了,只是我沒有想到你真得會帶人來,不過你放心,我們還有兩間空房,足夠他們住下。”
丁鳳軍面帶微笑的說道:“真是麻煩葉廠長了。”
葉廠長爽朗的一笑說道:“還跟我客氣什麼,都是自家人,你們就先在這住下,明天我就讓李月全給你們安排幹活的事宜。”
丁鳳軍點點頭,說話之間幾個人已經各自被帶到各自的房間,張鐵蛋與李二狗同住一間房,張繼來同丁鳳軍同住一間房,本來葉廠長的意思是讓丁鳳軍單獨住一間房,但丁鳳軍又擔心張繼來是頭一次出門,讓他同別的工友住在一起會有些不方便,所以他要求葉廠長讓張繼來與他同住一間房。
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後,葉廠長笑瞇瞇地對丁鳳軍說道:“小丁,你們還沒有吃飯吧,走,我請你們吃飯去。【零↑九△小↓說△網】”
丁鳳軍看了看站在葉廠長身旁的四個人,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說道:“葉廠長,你要是有事的話你就先去忙,我帶他們出去簡單的湊合一頓就好。”
葉廠長一笑,他明白丁鳳軍的意思,笑過之後,他轉身對身旁的四個人說道:“你們四個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就是我之前一直說過的丁鳳軍,他的燒磚本事可是一流的,以後你們可要好好學習,不要仗著自己也是老師傅就瞧不上別人。”
那四位點頭哈腰的說著是是是,葉廠長又向丁鳳軍挨個介紹:“這個叫劉明,這個叫趙老四,那個是吳玉濤,最邊上的那個叫魏成英,他們四個都是二號窯上資格最老的師傅。”
丁鳳軍也很禮貌的跟這四位打過招呼,丁鳳軍看著這四位的模樣總有一種壓迫感,表面上他們對丁鳳軍很友好,但透過這表象,丁鳳軍卻感受到的是排斥感。
葉廠長本來是要請這四位去吃飯的,因爲現在是忙季,出磚的效率一定要高,關鍵的一點是,現在的客戶要求也高,尤其是對質量上面,單因質量的問題貨主那邊就投訴過好多次,所以這次葉廠長打算請請這幾位老師傅,讓他們好好帶帶自家的徒弟,只是令葉廠長沒想到的是會在此刻遇到前來投奔於他的大救星丁鳳軍。
這丁鳳軍的份量在他心中可是比這四位加起來都重,所以他寧可選擇請丁鳳軍也不會請他們,但葉廠長並不是三歲的孩子,他可不想得罪自己廠子裡的老骨幹,他笑著對四個人說道:“這樣吧,改天我再請你們吃飯,今天難得遇上我的老員工,何況他們風塵僕僕的打這麼遠來的,怎麼說我也得好好招待招待他們,這樣吧,你們今天先找個地方湊合著吃點飯吧,記得少喝點酒,現在是忙季,我可不想磚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什麼問題。”
說完,葉廠長沒等四個人回話,拉起丁鳳軍便走出窯廠,看著葉廠長帶丁鳳軍幾個人離開的背影,四個人直恨的牙根癢癢。
劉明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生氣的說道:“呸,什麼玩意啊,我看那小子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能有什麼能耐!”
“就是,葉廠長也太做作了吧,一個小毛孩子也值當的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這麼激動?”魏成英很不服氣的說道。
趙老四沉默一會兒,說道:“咱們也別在這裡獨自生氣了,氣壞身體還是咱們自己受,我看葉廠長的表現是有些誇張不假,不過我們也得堤防著那個丁鳳軍,他要是沒真本事的話,葉廠長也不會如此的看重他。”
吳玉濤接過話茬說道:“就算他有真本事又怎樣,一個小毛孩子而已,我還不信他能在我們幾個三十多歲的人面前撒歡!”
劉明早已經被葉廠長的做法氣得火冒三丈了,他氣憤地說道:“我看這個葉老頭子也是糊塗了,他也不想想,這二號窯廠是誰給他撐起來的,他就天天知道讓我們抓效率抓生產質量,就他這麼個態度我現在連個屁都不想抓!今天這是劉月全劉主任不在,要是他在這裡,我非得告訴他不可。”
魏成英義憤填膺的說道:“就是,等到劉哥回來再說,到時候肯定讓這個丁鳳軍吃了不兜著走!”
趙老四相比他們三個要沉著冷靜的多,他摸著下巴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要沉住氣,不要這麼魯莽,這個丁鳳軍不過是初來乍到,我們都互相摸不清對方的脾性,正所謂骨頭湯好喝它得慢火燉,你要是上來就用大火,到最後受累受苦的還是自己。”
劉明不屑地冷哼一聲對趙老四說道:“趙老四,雖說你年齡是比我們大,但你的顧慮卻也比我們多,我告訴你,我們年輕人就是喜歡痛快,刺激,我還就給這個丁鳳軍一個下馬威了,我倒想看看這到底是個難啃的骨頭,還是塊腐爛的豆腐!”
葉廠長帶著丁鳳軍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個小餐館,這個小餐館不比鎮上的飯店,一切都是簡陋的,狹小的房間裡零星的擺著幾張桌子,桌面也不是很乾淨,像是店家只用抹布在桌上隨手抹了一把似的,不過在這裡來說已經很不錯了,一般窯磚廠所處的地方都很偏僻,周圍很少有人家居住,更不要說是商店和飯館了,這二號磚窯同丁鳳軍之前所待過的磚窯一樣,視野寬闊,周邊也零星的有幾家工廠,工廠附近便是幾家簡易的餐館。
這一天下來丁鳳軍四人早已是飢腸轆轆,飯菜一端上來幾個人就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不形象的了。
葉廠長看著幾個人的吃相也不由的輕笑起來,待吃了一會兒後,丁鳳軍才騰出空來同葉廠長聊兩句。
“葉廠長,剛剛見過的那四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葉廠長笑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說道:“他們只是二號磚窯裡的技術骨幹,要是沒有他們,我們這個二號窯就得停火。”
丁鳳軍輕輕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看他們也不是善茬啊,他們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敵意。”
葉廠長擺擺手說道:“怎麼會呢,小丁,你別多想,他們雖是眼高手低,但也不是那種滋意尋事的人,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在這邊幹,我敢保證他們不敢對你怎樣。”
丁鳳軍一笑,說道:“葉廠長難不成我丁鳳軍還怕他們找事嗎?哈哈……”
說完,葉廠長同丁鳳軍不約而同的笑起來,這時張鐵蛋也吃飽了,他打個飽嗝開口說道:“二哥,你說得沒錯,那幾個人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那個尖嘴猴腮的傢伙,他的心裡壞透了,丁二哥你可要防備著點他。”
葉廠長聽完張鐵的話之後,眼中疑惑的看向丁鳳軍,丁鳳軍笑笑說道:“葉廠長,你不用聽他瞎說,他也就是在這兒胡說的。”
葉廠長一擺手,嚴肅的說道:“不,我覺得這小兄弟分析的很對,他說的那個尖嘴猴腮的人叫劉明,他可真是一肚子的壞水。”
說完,葉廠長又轉頭看向張鐵蛋說道:“這位小兄弟,你是怎麼看出來的,難不成你以前是個算卦的?”
張鐵蛋傻乎乎的一笑,帶著不解說道:“我不是算卦的……”
“葉廠長,我弟弟他就是一普通人,哪會什麼算卦,葉廠長真是太擡舉他了。”李二狗怕他的傻弟弟說錯話連忙接過張鐵蛋的話茬說道。
葉廠長有些失望的點點頭,他又對丁鳳軍說道:“小丁,你的這幾位朋友都會燒窯嗎?有沒有經驗?”
丁鳳軍面露尷尬之色,他笑笑說道:“葉廠長,說句實話,他們三個都是第一次上窯,不過你放心,我會親自帶他們,讓他們的手藝同我一樣,絕對保質保量完成葉廠長下發的任務。”
葉廠長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說道:“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帶好他們。”
又閒聊一會兒,葉廠長便帶著丁鳳軍他們回去,葉廠長讓丁鳳軍幾人先回去休息,待明天一早再確定上班時間的事情。
葉廠長走後,丁鳳軍把三個人都叫到他的房間裡開個簡單的會議。
丁鳳軍自打張鐵蛋進門就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待張鐵蛋坐下之後,丁鳳軍纔開口說道:“鐵蛋,你記住,以後不管你看出別人的任何優缺點都不要講出來,等下班後有時間了,只講給我們幾個聽就行,你明白嗎?”
張鐵蛋點點頭對搖搖頭,說道:“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李二狗插言道:“因爲這是二哥說的話。你必須得聽。”
張鐵蛋點點頭說道:“嗯,我明白了,就像是我們在家的時候,哥跟我說的那樣,要是不聽話的話,別人聽到了我們會捱揍。”
丁鳳軍笑笑點了下頭,算是對張鐵蛋的回覆。
“咚咚咚……”
四個人還在開著小會議,那邊居然響起了敲門聲。
四個人不約而同的朝緊閉的房門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