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邊自然沒說過這個話。
可皇后說要點杜染音為太子側妃一事,卻不是假的。
縱使杜染音現在并沒有這個心思,可難保聽了皇后的話后不會動心。
為免出現這種情況,季初凝覺得,當務之急當先和太子圓房才是。
這些日子,她算是徹底看明白了,要想在這個深宮中,始終立于不敗之地,首先必須得先有一個兒子傍身才是!
“太子妃無須著急,其實只需這樣便可……”俯身過去,杜染音小小聲耳語了幾句。
季初凝聽完她的話后,白皙的臉上卻驀地飄起一片紅云,“這會不會太……”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您要想早日與太子圓房,也只唯有這一途可行。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太子妃,你可要早下決定才是。”杜染音臉上卻一派的冷靜,就好似剛剛說出那些羞恥話語的,根本就不是她一般。
季初凝沉吟了一會兒,終是咬牙點了點頭,“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務必要謹慎行事,切不可讓出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首先她這太子妃的位置就會不保!
不過現在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她若是一直沒法子和太子圓房,她的太子妃之位,也未必就能做的穩妥。
兩者取其輕,還不如放手賭一把。
杜染音點了點頭,并未再多說什么,只轉而又道:“這件事籌備還需要些時日,依奴婢之見,您當務之急還是應處理好另外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季初凝怔了一下。
雖然這位太子妃現如今的手段心計,已越見凌厲,可要說到危機意識,卻還是和當初一樣薄弱的不堪一擊。
杜染音心中搖了搖頭,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陛下昨日遇刺一事。”
“這和本宮有甚干系?”季初凝一聽,卻越發覺得莫名其妙了。
陛下雖然是她的公公,可他的身份到底非比尋常,又哪里輪得到她去獻殷勤?
杜染音湊過去,小聲提醒道:“太子妃您忘了,昨兒個那個刺客漣渠,可是出自您的專用舞蹈班子!”
季初凝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聞言先是一蹙眉,隨后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眼瞳驀地就是一縮,“你不說這事,我倒還忘了。這可怎么辦?要是有心人借此機會大做文章,只怕本宮就算有太子妃這一層身份,最后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刺殺皇上可非同小可。
要是一個處理不好,滿門抄斬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樣想著,她又忍不住責備起杜染音來,“當初將那個漣渠招進來的時候,你怎的也不仔細的調查一番,竟讓個刺客混在了里邊。”
人可是太師府親自送進來的!
杜染音心里有些無語,但人家畢竟是主子,她又能說什么,只能請了一聲罪,跟著又安慰道:“太子妃無須這般憂心,這事其實也不是沒有轉圜的余地的。”
“哦?怎么說?”季初凝聞言急急問道。
此時她早已忘了對杜染音的忌憚,滿心滿眼只想著,要如何擺脫目前的困局。
畢竟她要是因為刺殺陛下一事掉了腦袋,又何談什么以后?
挑了嘴角微微一笑,杜染音卻是慢條斯理道:“您忘了?那日在場的眾人中,可是有個比您更有嫌疑的人!”
“誰?”季初凝愣住。
紅唇上下一闔,杜染音直接吐出二字:“玄妃!”
風越吹越緊,雪越下越大,猛烈的北風卷著飛雪,向他狠狠撲來。
他的臉和手都早已僵硬,似乎連骨頭都凍透了,可他仍拼命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利劍,一下一下,劈金裂石。身邊的手下一個接一個倒下,對面的刺客卻密密麻麻的,仿佛無窮無盡的潮水,似乎下一瞬就會將他徹底吞噬。
他卻沒有絲毫畏懼,利劍一挑,又是一具尸體倒在了他的腳下。
血水從傷口處泉涌而出,紛紛揚揚而下,竟好似花雨一般。
卻無人敢欣賞這血腥的美麗。
冷眼看著那些踟躕不前的刺客,他一抹臉上的血水,仰天大笑一聲,手中長劍一橫,竟有一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架勢!
正在這時,忽有一道驟然響起的箭矢離弦聲,劈裂長空朝他后背急射而來!
他來不及避開,后心口驀地就是劇烈一疼。
身子緩緩向后面的懸崖傾倒之際,他拼勁最后的力氣回頭,終于看見天地一色的盡頭,身著血紅披風的男人那漆黑而冰冷眼瞳!
“呃!”鳳逝川短促驚呼一聲,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疼,撕心裂肺的疼,仿若夢中那支利劍,劈開了時空,再一次洞穿了他的心臟。
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后背的衣裳,他呼吸急促的坐起身,房內溫暖如春,他卻如墜冰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寒涼。
“主子,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正在外面守夜的錦二,聞聲推門走了進來,難掩擔憂的問道。
鳳逝川并不言語,只隨手從架子上扯了條絲帕,拭了拭額際沁出的薄汗。
錦衣已經習慣了,他在這種時候的緘默,轉身倒了杯涼茶過來給他,嘆息著勸道:“主子,這都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您又何必一直沉浸在,那些陳年舊事里呢?要是夫人在天有靈的話,見您這般夜夜被噩夢糾纏,想必也不會安心的。”
自打那年主子死里逃生,雖早已養好了外傷,可這心傷卻始終沒法徹底根除。
他甚至都已經有些記不清,這是主子第幾次被噩夢驚醒了。
也不是沒勸過。
只是主子生性執拗,那事又一直是主子的心結,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勸的了的。
淺淺啜飲了一口手中的清茶,鳳逝川仍是不語,一雙狹長的鳳眸影影綽綽,倒映著白凈如玉的纏枝細瓷杯中,碧澄澄的茶水,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
錦二見狀嘆息了一聲,不好再多說,欠了欠身便要退出去。
身后卻忽地傳來平靜無波的一聲,“那個叫茹碧的舞女的事,處理的怎么樣了?”
“主子放心,已經處理妥當。”重新回過神,錦二恭恭敬敬地回道。
淡淡唔了一聲,鳳逝川沒有再說什么,只將手中的茶盞隨手往桌上一擲,跟著便從床上下來,舉步移至窗前。但見窗外月華如水,燈火明滅,紅墻青瓦之間,一枝綴了幾片枯葉的禿枝迎風微顫,正應和著這秋光蕭瑟。
“主子,您今夜不去見一見染音姑娘嗎?”順著他的視線,朝外頭瞧了一眼,見那邊正是太延殿的方向,錦二心中閃過一抹了然,壯著膽子道。
今日安清王向染音姑娘表白的時候,他其實也隱在暗中。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除了那件事以外,竟還有事情能這般牽動,自家主子的情緒。
當時他可是親眼瞧著,自家主子捏碎了假山一角!
鳳逝川還是沒說話,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一身月牙白中衣,似徹底融入了澹澹的月色中,連帶著他的臉都顯出幾分模糊來。
“剛剛錦一來報,染音姑娘可是一直都沒睡呢。”錦二見狀有些不死心,繼續道。
說著故意停頓了一下,他又狀若無心的補充,“看她的樣子,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這話自然是假的。
雖說錦一的確瞧見染音姑娘房里的燈亮著,可要說看見她的樣子,那絕對是胡扯。
染音姑娘在自家主子心里是個什么分量,他們這些做下屬的,再清楚不過了。
誰敢在這種背景下,去染音姑娘房里偷看啊?
這要是瞧見什么不該瞧的,那回頭被挖掉一雙招子,估計都是輕的!
鳳逝川聞言終于有了反應,只是這反應,卻明顯和錦二想象中不同。就見他微偏過頭,斜眼淡淡掃了錦二一眼,喜怒不辨道:“這幾話好像挺多的。”
極其輕描淡寫的一句,卻生生讓錦二激靈靈哆嗦了一下。
跟著自家主子多年,他心里再清楚不過,自家主子越是表現的平靜,那讓他平靜面對的那個人,就會越加倒霉。
以前有個不知死活的,就被主子面無表情的拔了舌頭。
這樣一想,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舌頭有點疼,當下也不敢再羅里吧啰嗦,腳底抹油就要溜之大吉,“那,那什么,主子,您要是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出去了哈!”
“本座讓你走了嗎?”斂回視線,鳳逝川仍是不咸不淡道。
急慌慌往門外沖的身形猛地一滯,差點沒因此閃了腰,錦二苦哈哈的扭過頭,愁眉苦臉道:“主子,您還有什么吩咐嗎?”
完蛋,主子生氣了,這回兒又不知要怎么罰他了!
真是倒霉,剛剛怎么就那么嘴賤呢?
伸手將窗子再推開一下,任由那漫天的月華落入室內,鳳逝川頭也不回的吩咐:“我們的二皇子殿下,最近好像過得挺悠閑的。既然這樣,你就去給他找點事情做吧。不要讓他太閑了,要不本座看了會很不高興的。”
什么會很不高興?
您這分明是吃醋了吧?
還死鴨子嘴硬!
錦二心中腹誹了兩句,面上卻不敢露出半點端倪,只可憐兮兮的瞅著鳳逝川,問:“主子,我一個人去啊?”
那老皇帝除了太子以外,可不止一個兒子,卻只有二皇子被封了安清王。
由此也可以想見,那個二皇子絕對不是什么等閑人物。
這樣的一個人物,要他獨自去給他“找事情”,會不會太看得起他了?
“你不行么?你若是不行,本座便換一個人。”鳳逝川不為所動,語氣清淡的,比那高天之上的月華,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情況下,錦二哪里敢說不行?
便是真的不行,那也只能咬牙說行啊!
心中狠狠打了嘴賤的自己一巴掌,錦二垮著張臉,領命,“屬下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