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幾人都已是難耐毒霧的侵蝕。
杜染音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面前已經看不清的林子心中五味陳雜。
玉牌應該就在這里,巨大的危險中往往就是想要得到的成果,她拼了這么多,努力了這么多,如今答案就在眼前……
轉過頭看看已是強弩之末的眾人,連連無雅臉上都開始泛白,這些一路陪著她走過來的人都已經快撐不住了啊。
咬了咬牙,眾人見杜染音突然轉過身,她努力的讓表情無事般:“我們順原路出去吧。”
幾人聽得她的話都是一怔,杜染音已經說過她的經歷,大家都知道那塊玉牌對她意味著什么,她掙扎著努力的這么多年,不都為了今日么。
這片林子如此危險,幾乎也是明白的告訴大家,他們和玉牌只有一步之遙了。
可是見杜染音如此堅定的表情,幾人都是說不出話來,心知杜染音是為了他們,也許如果只有她自己在此處,不管結果怎么樣,杜染音都會一直走下去吧。
商畫夜看著她,終是忍不住開了口:“染音,你不用顧及我們,我們千辛萬苦經過了那么多磨難,受傷的受傷,連烏鴉的肉都吃了,如今只差一點啊,只差一點就能達成的你的夙愿了啊。”
商畫夜的臉色蒼白,額間冷汗淋漓,說話間嘴唇已是在不住的發抖,杜染音看著她如此模樣還為自己著想,眼中不禁有些濕潤,于是更為堅決的搖了搖頭:“大家都快撐不住了,我既然決定了要出去,便不會后悔的,如今有了悶在定,那我們就快速退回去吧,連無雅是毒道行家,他既然說我們不能在此久待,就肯定是對的,我們不能在這里呆太久,馬上動身回去吧。”
商畫夜看著杜染音堅定的神言又止,她看了看快倒在她身上的鳳雛淵,眼睛也是濕潤了。
幾人見勸杜染音無用,只是這么長時間的努力也都在這里要付諸東流,真的是不甘心,只是彼此都知道,如今的身體狀況再待下去,可能真的就要交待在這里了,一時間都是靜默了,杜染音見他們這般,也是心中感動,帶著頭往來路走了回去,眾人相視嘆息一聲,皆是心灰意冷的跟隨著杜染音開始蹣跚著往來處的路走了過去。
一路的沉默,低沉的情緒加上惡劣的環境,所有人的狀態都差到了極點。
走了半晌,走著走著連無雅左右環顧了一周,停下了腳步,他發現了不對:“為什么霧越來越濃了,如今的方向和來時的不一樣了!”
“怎么可能!”安紫環視四周后不禁驚叫出聲,她驚慌的看著面前的林子,發現自己突然分不清方向了,一時心慌意亂了起來:“是這霧,是這霧作怪么。”
商畫夜扶著鳳雛淵怔在原地,大家如今才發現他們來時的路根本不在面前了,這種情況讓眾人心中冰涼,雪上加霜。
杜染音聞言顫抖著往前走了幾步,左右又走了十幾步探路,他們來時踏出的路,折斷的青草痕跡都消失了,一行人就像被剛剛放入了這個林中。
她一時如遭雷擊,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咬著唇站在原地,看著眾人驚慌的樣子,連無雅正左右找著來時的痕跡。
杜染音捂著發悶的胸口,在這片林子中呆了這么久,因為毒霧的關系這里并無活物,大家都是饑腸轆轆又毒素入體,此時再找不出回去的路,就真的全要交待在這了。轉頭看看鳳雛淵,他已是眼見著虛弱的要失去神志的樣子,杜染音心中一片悲涼,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嗎。
氣氛詭異的安靜,商畫夜看著虛弱的鳳雛淵都已是流出了淚水。
杜染音的腦子昏沉,她將指甲緊緊的攥進手心的手中,疼痛與鮮血讓她清醒了許多:“安紫,你藥箱里的清毒丸還剩多少,給大家分了吧。”
見安紫應聲去做,又轉過身,望向樹林深處,盡量讓自己保持著清醒,聲音沉靜:“這種情況,我們只能搏一搏了。”
“怎么搏?我們連來時的路都找不到了。”商畫夜的聲音帶了一絲悲愴。
“我們不知道來時的路,所以我們只能繼續走,起碼我們可以繼續往里走!”杜染音望著幾人退出的地方,她的聲音也開始有絲顫抖:“今日若真交待在這里,是我杜染音對不起你們,我下輩子還你們。”
“染音,我們之間有什么對不起的,你的事和我們的沒什么差別。”商畫夜連忙接道。
杜染音轉過頭看眾人,連無雅安紫他們都是神色堅定了起來,她心中泛上暖意,目光卻是決絕,對啊,她還有許多事沒做,怎么可能交待在這個鬼地方。
既然退路已無,大家就只能孤注一擲了,沒有人再說話,每個人都吃了藥丸省著力氣往前走。
昏暗的林中,安紫漸漸也撐不住了,連無雅扶著她,商畫夜扶著鳳雛淵,杜染音則撿了一個樹枝強撐著自己往前走。每感昏沉,她都會默默的將手中的傷口撕裂,讓自己保持清醒。
鳳逝川的影子無數次飄到她的眼前,她仿佛看到他在對自己說話,他讓自己努力下去。
杜染音最后深呼一口氣,差點委身倒了下去,還好扶著安紫的連無雅眼疾手快攙了她一把。
杜染音看看已是無力支撐的安紫,搖了搖手示意連無雅自己沒事。
又走了一個時辰的時候,杜染音覺得自己可能撐不下去了,她突然很想見鳳逝川,如果她在這種地方消失,被樹葉掩埋,鳳逝川還能找到她嗎。
迷迷糊糊的腦子中已快出現幻境,此時杜染音的眼前突然出現微光。
杜染音怔忡半晌,難道她已經離開人世了么。
身邊卻是連無雅的輕輕的推了一下,她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抬眼看,發現他們如今竟走出了林子,來到了一個被樹林環繞的圓形空地上。
這里沒有霧氣可以看到滿天星辰,杜染音有些恍惚,是夜了啊。
反應了好久,身后跟著的眾人已是雀躍起來:“我們出來了嗎?”
“不是出來了,是到地方了。”杜染音的聲音沉沉的,離開了霧氣,可毒素還沒散去,她勉力支撐著自己打量這塊空地,樹林圍繞的圓形空地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老樹,樹的中心有一塊仿佛自然長成的空臺。
那上面正放著一個白瑩瑩的東西,反著夜晚的微光。
杜染音心中一緊,她的眼淚唰的就落了出來,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
扶著樹枝蹣跚地向巨樹走去,那樹冠擎天,從離主干很遠的地方開始,杜染音漸漸走進了樹影中。
連無雅忙扶著安紫跟上,商畫夜也扶著已是好轉些的鳳雛淵跟了上去。
走到近前時,一塊手掌大的白色玉牌靜靜的躺在那空臺上,杜染音顫抖著手去碰它,指尖在觸碰到的那一秒卻停住了。
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記有多久了,她一直努力的東西就在眼前時,她卻有些怯然了。
連無雅走到杜染音身旁時,正看到她面上那出神的神情,有些擔心的開口喚道:“怎么了嗎。”
此時商畫夜與鳳雛淵也走到了近前,鳳雛淵的目光同樣定在了那玉牌上,眼底暗潮涌動,卻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杜染音此時聽了連無雅的話卻恍若回神般,她望向那玉牌的目光再次變的堅定,嫩白的手伸出,五指碰觸到那玉牌時,她心中猛然一動,腦中鏗鏘作響了一聲,似乎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壓下心中奇怪的感覺,杜染音將玉牌取了下來,拿到手中細細打量。
“那玉牌下壓的是什么?”過了一小會,安紫的聲音響起,雖然不大,卻讓杜染音注意到那墊著玉牌的羊皮,那上面似乎描畫了些什么……
她將玉牌放下,伸手將皮卷拿了起來,上面有細細的小楷,只是時間過于久遠,多少有些褪色,杜染音靜靜的看了起來,幾人也知那大抵是些秘密,都在連無雅的眼神暗示下退了開來,四散在草地上休息,離開霧氣有一陣子了,大家都緩過來了一些。
杜染音看那皮卷看了許久,那羊皮卷上記載的是玉牌的過往,幾經王朝變遷,又曾落在何處,最后還有用途,那不甚清晰的寫著一國之財富與無往不利的神兵。
她不禁苦笑,這實在是天大的誘惑,世人最貪財與權,得到這些東西,和平白得了一個天下有何區別呢。
最讓她在意的是最后那行小字,玉牌之主自有天定,有緣者得之,自會有所心靈感應。
杜染音記得她拿起玉牌時心中突兀的感覺,也許那就是感應了吧。她靜靜的將皮卷放回原處,又將玉牌拿了起來,羊皮卷上說,玉牌上的花紋,就是一切財富的地圖。
她的拇指細細的摩擦著玉牌上的暗紋,錯綜復雜毫無章法,若不是羊皮卷上說它是個地圖,尋常人倒真的難琢磨出來。
有些擔心大家的身體,杜染音轉身四下望去,正對上不遠處鳳雛淵盯著她的眼睛,毫不掩飾的審視意味。
杜染音一怔,這段時間與鳳雛淵相處的種種閃過眼前,他對她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只是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只是不久前他還為她擋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