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染音推了門進來,一片淡雅的馨香氤氳。與上次所見的那個房間不一樣,這個房間倒是挺大的,織錦窗簾遮住了一半的鏤空雕花窗,正中間一張紫檀木大案。再進去,淺色的帳幔拉了一半,隱約能瞧見帳幔后的一張大床。
杜染音心想,那人或許就在里面吧。
于是,上前去拉開了帳幔,芬香水汽迎面撲來,只聽見一陣水聲,見到鳳逝川剛洗浴出來,未著衣履。
忽然見到了這樣的場景,著實是讓人猛地一震。
“?。?!”杜染音當即被驚得連連往后退,一個沒站穩還摔了一跤。
鳳逝川不緊不慢地取了布巾將自己下身圍住,不以為然的問:“怎么這么激動,你平常不是看見什么都很冷靜嗎?”
冷靜!她倒是想冷靜!若她見到的只是個洗完澡的太監也就算了,可她現在看到的,可是不該看的東西,簡直是顛覆了她原先的三觀!
杜染音別過臉去,手指顫顫地指著他說:“你、你根本不是太監!”
他是個假太監也罷了,還這么好巧不巧的讓她看見了,簡直是像撞見鬼了一樣兇殘。
鳳逝川見她還摔倒了,便想著過來扶一扶她。杜染音一股氣兒還沒緩過來,嚇得在地上頻頻后退,忙道:“你你你……你給我站住了,就站那兒!別過來!”
鳳逝川無語,唯有停下了步伐。看著她道:“怎么了?這么大驚小怪?可不像你啊。我還以為,依你的厲害,能把我的底兒都摸透呢?!?
杜染音怒道:“我閑著沒事去查你祖宗十八代啊我,怎么會連你的底兒都摸透!”方緩了一口氣,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不過,見著這剛出浴的鳳逝川,皮膚如此白皙細膩,水珠還在肌膚身上未干,這樣一個玲瓏剔透的男人,的確是美得不可方物。若生作女子了,必然是個禍孽!
鳳逝川忽然勾起了趣味兒,揚唇微笑,像她靠近了兩步,說:“哦?那現在要不要給你個機會讓你,摸一摸?”
杜染音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徹底回神,沒那心情跟他開玩笑。他靠近幾步,她就退幾步。
見她難得露出這種神情,鳳逝川不由得想笑。也罷,不必再戲弄她。
“好了,不逗你了?!兵P逝川轉過身去,抓了一件織絹浴衣,進了帳幔。
再出來時,已將那浴衣隨意穿上,衣襟開敞,依舊是露了一大片胸膛。
杜染音仍然不敢正眼看,與他也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還擔心起自己明日會不會長針眼。
鳳逝川緩緩地走出來,走向了紫檀木大案,徐徐倒了一杯茶,遞給杜染音。杜染音站得老遠,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
喝過一杯茶,心情略微平復了一些。原來,這個鳳逝川根本不是真正的宦官!那么他又是如何混進這個宮廷,又混到今天這個地位的呢?
杜染音不禁疑慮,想著這個問題出神。
“你在想什么?”忽地,只聽鳳逝川突然這么問道。似乎是有所察覺,也不直接戳破杜染音的問題。
杜染音愣了楞,道:“沒。我只是在想,你大晚上的把我叫來,是要干嘛?”
回想起先前在太師府的那幾次,他摟著自己入睡,一直以為他不過一個太監罷了,也做不出什么來。如今回想起,還真是危險得可以。
“也沒做什么,只是囑咐你一些東西罷了。”鳳逝川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徐徐道:“你現在似乎,還沒認識到一些事情?!?
杜染音不是很懂他現在所說的話,問道:“認識什么事情?”
“你和季初凝,你認為,你們現在是什么關系?”
還能有什么關系?
杜染音回答:“自然是主仆了?!?
“主仆?”鳳逝川斜眼瞟了下她:“原來現在在你心里,已經形成了這個概念了?!?
杜染音似乎頓時明白了他想說什么,竟驀然是一怔。半晌后,低了頭,說:“我會有我的計劃?!?
“你只不過是借著她入宮,借著她做一些事情。但是總有一天,你要背叛她?!兵P逝川望著她,道:“對么?”
對。
這些話,都是以前杜染音對自己說的話。她也一直按照自己所想的這些話走著,似乎沒有出什么錯。只是唯一出了點問題的可能是,季初凝現在越信任她,她就越容易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有好幾個瞬間,杜染音以為自己是真的全心全意在為季初凝做事情一樣。
鳳逝川走到她身邊,輕輕伸出了手。杜染音一觸,往后退了幾步。而他,不過是輕笑,拿過了杜染音手中的茶杯。
鳳逝川又給杜染音倒了一杯茶,望著那杯中的茶水,說:“往時常常派出一些刺客潛伏在君王身邊做暗諜,刺客若想要得到君王的信任,便要暫且讓自己相信,自己就是全心全意為這個君王服務的。久而久之,他們便忘記了自己的正主,而成為了那個君王身邊真正的忠臣?!?
杜染音知道此間意思。她此刻的現狀,確實是與那些暗諜們有幾分相似。但,她卻絕不可能會忘記自己的仇恨。此間決意,不過稍有動念。鳳逝川也只是在這適當的時候提醒一番。
“也罷。我相信你自己能夠把持有度。”鳳逝川又遞了一杯茶給她。
杜染音將茶接過,自己亦有所思慮。
久久后,杜染音問他:“你過幾日要去南江?”
“嗯。”鳳逝川點頭,道:“辦一些事情?!币活D,接著道:“除掉一些人。”
皇后身邊的脈網連成一貫,結實得無從下手。他唯有順藤摸瓜,循序除去一枝、一葉,最終才能鏟樹除根。
鳳逝川又囑咐了杜染音一些事情,并給了她一塊玉牌,讓她好生收著。沒一會兒人,便讓杜染音回去了。
杜染音回了太延殿,綠深此時已經蹲在季初凝外的門邊睡著了。杜染音悄步進了房內,將那塊太子的令牌輕輕放回原處。
望著熟睡著的季初凝,杜染音滿腦子都回想著剛才鳳逝川對她說的話。
‘總有一天,你要背叛她?!蚁嘈拍阕约耗軌虬殉钟卸取?。
一絲神色沉入了眼眸,杜染音慢慢地退了出去。
待她回到房間之時,身后的綠深睜開了雙眼。
次日一早,翰林圖畫院里的人處理好了先前季初凝交代的那幅鶴圖拿了過來。
季初凝拿了畫,敞開來看了。便見,畫中之鶴舒展雙翅,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對鶴足,畫法委實新奇,更增添了這對鶴的靈性。
季初凝不禁問送畫之人道:“這對鶴足畫得好生新奇,何以前所畫不同。還有這翅尾的翎毛……”
送畫之人說:“那日林師傅并未將此畫做完便中風逝世了,這鶴足和赤尾,都是后來太子妃您身旁的杜姑娘給續畫上的。”
“是染音么?”
“正是。”
記起來了。那會兒得知了林師傅中風而故的消息,她的確是叫杜染音去幫她看看那幅畫。因為杜染音以前有繪畫的功底,看畫鑒畫,應當自有一套方法。季初凝本想,杜染音或許會另找一個畫風相似的畫師來替她將這畫畫全。不想,她竟親自動筆,還畫得如此之好。
季初凝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遂將那幅畫掛在了廳堂的墻上。
杜染音回來之后,見到季初凝站在不遠處看著那幅畫,便說:“畫拿來了么?奴婢該死,那日私自續了。”
季初凝道:“倒是不該死,這畫續得不錯,比那個什么林師傅先前畫的,有韻味多了?!?
那個老師傅刻畫保守,雖畫工精致細膩,卻刻得呆板,毫無新意。如今杜染音這樣的畫法,結合著先前那個老師傅的畫風,反倒讓人覺得注入了一股新風,使得這對鶴更加的靈氣動人,叫人眼前一亮。
見季初凝沒有發怒,杜染音就稍微平靜了一下心情了。
過了一會兒,季初凝又問:“你今日做什么去了?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哦,奴婢忘記說了?!倍湃疽艉龅叵肫疬@事兒,說道:“后天三皇子立妃,內務府下了帖子來。”
“是后天立妃么?竟這么快。”季初凝蹙了一下眉頭,轉身,瞧見杜染音已將帖子遞上。
季初凝接過了那帖子,凝目沉思:“可太子如今不在,本宮一人獨去,不知好還是不好。”
古禮,丈夫不在身邊,女子不必私自出去與人交涉。此禮無論宮里宮外,都是一樣的。
杜染音說:“依奴婢所見,還是當去的。雖說無太子作伴,但咱們也不能失了禮數,若主子一人能將事情處理妥當,會更顯得主子的行事作風沉穩利落?!焙喍灾?,便是會讓人覺著這太子妃更加的有本事。
杜染音的這話在理。沒有太子作伴,她季初凝獨自一人去了,難免會遭一些人的口舌??扇羲芙璐藱C會展現自己的處事作風,亦同可留下好的名聲。
想罷,便道:“也好,你為我準備禮品吧——還有,你可知,三皇子立的那個妃子——”
“是佟將軍之女?!?
“本宮知道,佟將軍之女佟昭華。本宮是想問,聽聞她先前原本是要許給二皇子的?”
杜染音聽了這話,細細地想了想,說:“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那會兒張貴妃要給二皇子立妃,有意于佟昭華。張貴妃還特意去和佟將軍打了交道。可后來,二皇子執意不肯,張貴妃無可奈何,便沒有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