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三姨娘不相信地吼了出來,“他方纔,明明還跟我說餓了,說想要吃東西!”
大夫聽了此話,不覺一悚,忙到季初鈺身邊,以手指探入季初鈺喉中,竟挖出了一些芋泥糕在白帕之中。
大夫驚呼一聲道:“好險!小少爺險些便窒息而死!”
三姨娘睜著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季初鈺竟未將那些東西吃下去!難道,真如這位大夫所說……
大夫悲痛地搖頭:“小少爺乃假醒之狀,怎會吞食呢!夫人您,險些害了小少爺?shù)囊粭l命啊!”
“害他一條命,呵。”季尚賢神情陰冷,涼颼颼地說道:“難道,之前要害的還不夠麼!”
三姨娘開始慌了,手不斷地顫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爲什麼符水裡會有毒,既然有毒,又爲何有效?!再者,爲何季尚賢會說他知道了一切!
季尚賢道:“枉我這麼相信你,你竟連我的命也要害……”
“老爺,你在說什麼?妾身怎麼會想要害你!”三姨娘懵了。她何曾出手害過季尚賢?季尚賢又怎麼會知道一切!這,究竟又是誰在謀劃?!
這個時候,她忽然看見了季初凝。
是季初凝!一定是她!
便在這個時候,季初凝彷彿看見了季初鈺枕頭底下露了點什麼東西,伸手去拿了出來。
“不能拿!”三姨娘激動得大吼,想喝止住她。
可這時,季初凝已經(jīng)將這道折成三角的符咒拿在了手上,並且還拆開來看。只見符咒上用硃砂寫了三個扭扭曲曲的字:催命符!
季初凝像是忽然抓到一條蛇似的,嚇得把那符摔在了地上,不可思議地問道:“姨娘,你怎會有這樣的東西!”
三姨娘自然也是嚇到了,她自從拿了這個符以後,拆都不敢拆,小心仔細地放在了季初鈺的枕頭底下,怎會知道,裡面寫著的竟會是這樣的三個字!
“這……這真的是那個瘋道士說,說能夠治療百病的!我、我不知道里面會寫這樣的字。”三姨娘很少會出現(xiàn)這種手足無措的樣子,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何,就是沒法像之前那樣冷靜,可能是因爲季初鈺的生死真的影響到了她,也可能,是季初凝這般咄咄逼人的眼神!
季尚賢覺得腦子很亂,已經(jīng)沒有心力再去發(fā)火,再去生氣。他身邊的女人,大夫人如此、文姨娘如此,如今,竟連他最信任的三姨娘也如此。
他的失望,是由內(nèi)心深處升起的。他現(xiàn)在甚至覺得,連發(fā)怒都是徒勞。
一個丫鬟扭扭捏捏地站在門口,滿臉愁容似乎想講什麼又不敢講。季初凝發(fā)現(xiàn)了她,便問:“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想說的?”
那丫鬟吞吐地:“我……”
三姨娘眼睛一亮,道:“對,你可以問她,她今日也聽見了那道士說的話!”
丫鬟低下了頭,眼神一直在躲閃。
季初凝呵道:“問你話呢!還不快說!”
丫鬟猛地顫了顫,放輕聲說道:“那日,奴婢本讓姨娘先給小少爺服藥,但三姨娘卻堅持要給小少爺先吃竇夫人送來的補品,吃過之後,小少爺人便不好了……奴婢便覺奇怪,分明那時才懷疑竇夫人給小少爺下毒,爲何一轉(zhuǎn)眼就……”
三姨娘想不到,這個丫鬟竟然臨時搬出了這樣的事情,當即叱道:“你胡說什麼!”
季尚賢厲喝一聲:“你閉嘴!”
三姨娘望了一眼季尚賢,欲啓脣又言,最終,卻又只能嚥下去。
丫鬟這些話,明顯就是在暗示,三姨娘便是要讓季初鈺中毒之事的罪責推到竇夫人頭上。
季初凝又問:“那日那個道士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道士……那個道士是……”丫鬟縮著肩膀,像是有一些話不敢說出來,藏掖著,眼神四處亂飄,時不時飄到三姨娘臉上。
季初凝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麼話快說清楚!你若不說,有你好看的!”
“根本沒有什麼道士!這幾道符是三姨娘自己去向妖道求的!”丫鬟一驚嚇,脫口說出了這兩句話來。
三姨娘一聽,一口氣驀地噎到了吼頭上。她指著這丫鬟,氣得一句話說不上來:“你……你……”這個丫鬟平日跟在她身旁,向來不怎麼顯眼,滿以爲也就是一個單純勤快的小姑娘。可居然,也是一個賣主子的!
然而,此話這麼說卻不對。若論主子,竇夫人和季初凝確實纔是真正的主子。三姨娘,充其量也就半個主子罷了!若無老爺寵愛,也和四姨娘那等人一般,跟下人差不得哪裡去。比較起來,丫鬟自然是會聽正主的話!
丫鬟繼續(x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當時……當時那妖道就在西側(cè)門那兒,三姨娘特意跑去向他求符,還說,一定要催命,但不能奪命,最好是、最好是……”
“最好是什麼!”季初凝受不得她這般磨蹭,又是厲聲一喝。
丫鬟閉緊了眼睛,咬牙道:“最好是能讓他半生不死!活活不成,死死不了!”
“你撒謊!明明那日是你與我說西側(cè)門有個瘋道士可以治病解毒的!我是爲了就鈺兒纔去向他求藥!”三姨娘平日從不與人口角,遇到這樣的事情,便不知該如何與人辯解。她不會撒瘋、不會失控,可那些怨氣,便全部都聚積在了胸口,血液上涌涌上腦門,一句話都說不轉(zhuǎn)。
“混賬!”季尚賢再也忍不住,重重地一聲一掌打在了桌子上。
三姨娘捂著自己的胸脯拼命的順氣,腦子又昏又沉,她是手撐靠在牆上,才使自己沒有癱下去。
季尚賢起身,一步一步地逼近三姨娘,不敢相信地盯著三姨娘的雙眼,念道:“活活不成,死死不了……鈺兒這麼多天來的痛苦,全都是拜你這個親孃所賜!”他著實是想不到,一個母親,竟然會讓自己的親生兒子遭受這種苦難!
三姨娘沒辦法反駁。因爲季尚賢說的這個話是事實,文姨娘鞋子裡的針是她早就派人做了手腳,她親眼地見著自己的兒子穿上的那個鞋子、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腳掌流血的模樣。
她給季初鈺下毒,毒量控制好,不會置他於死地,但,卻讓他生不如死。
這一切,是她密謀好的,盤算好的。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手不曾抖一下,心不曾軟過一寸,只想著,若鈺兒挺過去了,她就能出頭了!她自己生下的孩子,在她自己看來,就是一個工具,她只需要好好運用。
季尚賢指了指她,那些想責她的、怪她的,在這一瞬,哽咽在喉,已說不出一句話來。溫順如三姨娘,竟如此心急叵測,季尚賢已是疲倦得無話可說。
他想起,她是無錫米商的女兒,本不願北上嫁到此處,若不是他那時逼婚,她也不會不得已地嫁入這個太師府。興許,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良久後,季尚賢才擠出了一句沒什麼氣力的話:“你……回你的孃家去吧。”
三姨娘頓時便愣,“老、老爺!”她伸出手,抓著季尚賢的手臂。
季尚賢這話,分明就是要休了她啊!她自從進了這太師府,費盡了這麼多心血氣力來保住自己,來上位,甚至還不惜拋棄自己的女兒,毒害自己的親生兒子。最後,怎能落得一個棄婦的下場!
季尚賢掃開了她的手,痛心疾首地說道:“我留你顏面,不寫休書。你他日若要再嫁,也請自便。只是,從今日起,你與我太師府再無瓜葛!”
季尚賢下了這個決定,任三姨娘再如何痛悔,如何哭也無濟於事。但人們卻知道,自今日起,太師府再無了三姨娘這個人,無人知道她的去處,有人傳言她病逝了、有人傳言她偷跑出太師府出家了。都只當她憑空消失了一般。
這件事情結(jié)束了之後,季初凝問了杜染音,是什麼時候在那碗符水裡下了毒,竟能讓銀針測驗出來。還是說,那毒,又是竇夫人自己私底下命那老道士下的?
杜染音無奈苦笑,唯有告訴她道,寫符文的硃砂本就有毒。三姨娘無知,也只是一直在喂季初鈺喝毒水罷了。
三姨娘走後,留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兒子季初鈺無人照看。季初鈺如今就像是塊燙手的山芋,沒人敢接手照顧,生怕就在她那兒死了。
季初凝便聽了杜染音的意思,抱了季初鈺來照顧。
那幾天,溫涼冰和秋分都細心地照料著他,每日按時喂他吃解毒藥。只是,他臉色總是時青時黃,從不曾醒來過,而一口氣,也斷不了。
溫涼冰看著心裡著實是疼的,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竟然要承受這麼大的痛苦,還依舊頑強地想要生存。
到了第三天夜裡,季初鈺忽然一陣狂吐,驚醒了今夜守他的杜染音。只見季初鈺吐了一堆水出來,吐完,便渾身抽搐發(fā)抖。
杜染音忙給他擦汗、安撫他,問他怎麼了?能聽到自己說話嗎?
秋分也被驚醒了,看著季初鈺這個樣子,便對杜染音搖了搖頭,道:“這孩子,恐怕是不行了。”
杜染音看著季初鈺這痛苦的模樣,二話不說的就抱起他,要往外面走。
秋分攔著問:“姐姐,你這是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