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了?”葉文冒驚出一身冷汗,這一天下來的疲憊之意頓時蕩然無存。
此時趕車的老漢也從不遠處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他要比丁鳳軍慘很多,因爲前面的空間並不大,老漢的腿腳本來就不利落,往下跳的時候,他的腳就已經崴到,跌落到地上時,頭又碰到了石塊上,他暈過去了好長時間,索性他頭上的洞不是很大,流出的血也已經乾涸凝固,剛剛他已經察看了一下四邊的情況,他輕嘆口氣說道:“我的驢沒了,車子也沒了,這是誰幹的好事,最好不要讓我抓到他!”
老漢還不知道張繼來他們已經死掉的事情,只沉溺於自己的悲傷中,丁鳳軍卻被老漢這無意中說的話驚到,他疑惑的問道:“你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說這次不是意外而是人爲的?”
老漢半蹲下身子苦喪著臉說道:“可不是嘛,這條路我都走了多少年了,哪裡多出一塊石頭,哪裡多長了一棵草,我都能知道,可這次,不知是誰用鐵杴在這彎道處挖了一條溝,而且好像這人知道咱們會從這裡經過似的,連驢子會走內圈都知道,想來我的驢跌落到山谷中時它的蹄子也已經摺了。”
“人爲的?而且還知道咱們會從這裡經過,明顯是有人找我的茬啊。”丁鳳軍喃喃自語道。
“小夥子,你也別這麼說,或許這人並不是針對你呢,這麼多的人說不定咱們都是無辜的受牽連的人,不過咱們人沒事就好。”說著話,老漢看了看身邊的人,每個人都似乎摒住了呼吸,根本讓老漢察覺不出任何的輕鬆之色,這凝重的氣氛壓得老漢都喘不過氣來了。
好一會兒,老漢才反應過來,他忙驚呼道:“小夥子,咱車上的那兩個人呢,他們去哪了?”
“死了!”丁鳳軍的聲音猶如來自地獄,冗長空洞,毫無感情。
老漢嚇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的看向丁鳳軍,他的身子不住的顫抖著,連說話的聲音都打著顫。
“死了?你是說他們也掉山谷裡去了?”
沒有人回答老漢的問話,此時此景,無聲卻更勝有聲!
丁鳳軍的淚順著臉頰滑落,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臉上一涼,那不是淚水的溫度,因爲淚水還沒有冰涼到這種地步。
丁鳳軍緩緩地擡起頭,是雪,夜空中被白白的雪填充。
“會是誰這麼幹呢,難道你們來到這裡招惹到誰了嗎?”老漢木訥的問道。
丁鳳軍的大腦現在是一團糟,他不知道怎麼理順這翁翁作響的大腦,葉文冒更是無法相信無法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怎麼就覺得這像是一場夢。
李長樂和另一輛驢車上的人也聽到他們的談話,李長樂裹裹衣服說道:“咱們報警吧,讓公安來調查。”
葉文冒猛得打個激靈說道:“對對對,報警報警,快,李長樂,你和王峰趕緊坐驢車到山下報警。”
李長樂連忙道聲是,他一轉身,卻發現驢車上哪還有人,李長樂不禁皺起眉頭撓著頭說道:“葉窯主,王峰去哪了,剛纔他還在車上呢?”
葉文冒罵道:“你倆不是一直在車上嗎,他去哪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長樂兩手一攤,表示自己並不知情,立在一旁的驢車主人說道:“剛纔你們說報警的時候,我看那個人從車子上跳下來跑了。”
“王峰!你丫的真不是個東西!我要抓住你,把你撕碎了!”丁鳳軍咬牙齧齒的吼道,他二話沒說,衝著車主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長樂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做,他看看葉文冒,葉文冒著急忙慌的說道:“你看我幹啥,你快去追小丁,可不能讓他把王峰打死了啊,不然這事就更麻煩了!”
李長樂有些發懵,他指指丁鳳軍跑去的方向又指指自己說道:“那,誰去報警?”
葉文冒又罵道:“奶奶的,你快去追小丁,報警的事不還有我嗎?”
李長樂愣愣的哦了幾聲,忙朝丁鳳軍跑去的方向追去。
丁鳳軍此刻如同一隻發瘋的野獸,瘋狂的朝山下奔跑,天上的雪花越來越大,越來越多,這山間的路本來就不好走,此時加上雪花的作崇,更是難走的很,丁鳳軍體型較胖,他的腿腳被山間的石頭絆倒,不知摔了多少次,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丁鳳軍終於看到了王峰逃跑的背影。
丁鳳軍衝著王峰的背影大喝一聲道:“王峰,你他孃的給老子站住!”
王峰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他聽到丁鳳軍的吼聲,不禁心中大驚,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山下跑,丁鳳軍停下腳步,從身下路上撿起一塊石頭,朝著王峰砸去,這飛出去的石頭不偏不巧,剛好砸在王峰的後腦勺上,王峰一個趄趔,趴倒在地上,這段路有些陡峭,王峰倒下後整個人重心不穩,竟朝山下滾去。
丁鳳軍不能讓王峰再有翻身的機會,他趕忙趁此機會跑上前去,可惜兩個人的距離還是太遠,丁鳳軍還沒有跑到王峰面前,王峰就已經順勢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胳膊似乎受了傷。
丁鳳軍看到王峰抱著胳膊再跑,也正因爲他的胳膊受了傷,這才讓丁鳳軍有了追上他的機會,眼瞅著丁鳳軍就要追上王峰,不料王峰卻突然停下腳步,他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指著丁鳳軍說道。
“你再敢靠近我,我就殺了你!”
丁鳳軍也站住腳步,與王峰對峙而立,冷冷地一笑說道:“如果怕死我就不會追你了,王峰,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嗎?”
王峰喘著粗氣,絲毫不敢懈怠的說道:“這不都是因爲你嗎!”
“我?”丁鳳軍停下靠近的腳步,他不明所以的看著一臉驚悚的王峰,問道。
王峰不知是累還是害怕,他的眼中居然流下淚來,他哽咽的說道:“對,就蚥,要不是你來這裡,我早成了葉老頭子的紅人,就是因爲你的出現才讓葉老頭子對我那麼差,這些都是因爲你!”
丁鳳軍感到一陣好笑,他對王峰說道:“就因爲這點小事,你就把兩個人都殺了?你覺得這麼做值嗎?再說了,你要害的人是我,爲什麼你不直接來找我,而是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王峰哇的一下哭了起來,他是真得害怕了,他的腿在不住的發抖。
“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只是想教訓教訓你們的,我真得沒想到會出人命!”
丁鳳軍憤怒不已,他吼道:“你沒想到?這山路是多麼的窄,多麼的陡峭,你居然在這地方做手腳,你還告訴我你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哼,事已至此,你認爲你還跑得了嗎?”
“丁鳳軍,只要你這次放了我,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放了你?王峰,你怎麼還能說出這樣的話,死的人是我的兄弟,你他孃的是害死他們的兇手,你還大言不慚的讓我把你放了,你的腦子裡面是進屎了嗎?”丁鳳軍因爲情緒激動咆哮道。
王峰緊握匕首的手在不住的發著抖,他痛哭流涕的說道:“你要是不肯放過我,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反正已經死了兩個人了,也不差你這一個!”
“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
說著話,丁鳳軍步步緊逼,朝王峰走去。
王峰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口中喃喃自語的說道:“你別過來,別過來,不要逼我,我真得會殺了你的!”
丁鳳軍彷彿沒有聽到王峰的警告,仍舊板著臉朝王峰一步步走去。
“丁鳳軍,你要幹啥,千萬不要魯莽,葉老頭子已經去報警了,王峰會得到法律的制裁,你千萬別做傻事。”
匆匆趕來的李長樂氣喘吁吁的大喊道。
丁鳳軍稍稍遲疑他側臉看向李長樂,淡淡地說道:“他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在此之前,我要先爲我的兄弟把這口氣出去。”
“小心,丁鳳軍!”李長樂急切的大喊,他神情緊張因爲惶恐而圓睜著雙眼,丁鳳軍的心攸然一緊,他感覺到來自身後的殺氣,丁鳳軍來不急多想,只一個轉身,跳向一旁,可是他的胳膊還是不幸被王峰手中鋒利的匕首劃傷,鮮血汩汩外流。
丁鳳軍顧不上疼痛,他心中的火氣蹭的一下躥了上來,待王峰握著匕首再次撲上來的時候,丁鳳軍矮身一躲,便來到王峰的身後,他沒有再給王峰轉身的機會,擡起一腳踹在王峰的背上,王峰受力不穩,一下子趴在地上,丁鳳軍見時機成熟,一個猛撲,便壓在王峰的身上,丁鳳軍的體型都能把王峰裝下去了,這瘦如枯柴的王峰哪能承受的起丁鳳軍這猛烈的撞擊,頓時悶哼一聲,滿眼直冒火星,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丁鳳軍騎在王峰的身上,慢慢的將王峰的身子翻過來,他坐在王峰的肚子上,雙手不停的扇打著王峰的臉,王峰只顧胡亂的拿雙手抵擋,無奈丁鳳軍的巴掌如同下雨般毫無縫隙,一擊一擊的直扇的王峰發懵,眼瞅著王峰已經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他的嘴角處也流下一絲血跡,李長樂慌忙的趕到丁鳳軍面前,伸手抓住丁鳳軍狂甩的手臂。
“鳳軍兄弟,別再打了,再這麼打下去遲早會出人命的。”
丁鳳軍猶如發瘋的猛獸,他嘶吼道:“打死他更好,這樣我的兄弟們在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了。”
李長樂抓著丁鳳軍的雙臂,滿頭大汗的說道:“你要打死他了,你認爲你還能活嗎?再說了,打死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像他這樣的人就應該蹲大獄去,讓他生不如死!”
丁鳳軍的火氣在李長樂的勸慰之下緩緩降低,他被李長樂扶起,但丁鳳軍的眼中還留有些許的憤怒之意,李長樂不敢懈怠,他怕自己一旦鬆開丁鳳軍的胳膊,依丁鳳軍的脾氣,王峰又免不了遭受一頓毒打。
李長樂瞥眼看看躺在地上的紋絲不動的王峰,嘆口氣後,他以自己的身子遮擋住丁鳳軍的視線,緩緩地說道:“鳳軍兄弟,你放心,公安很快就會來,王峰是逃不掉的。”
丁鳳軍並沒有理會,他的神情突然有了明顯的變化,李長樂不知丁鳳軍的情緒變化怎麼會這麼大,他還在獨自納悶,丁鳳軍大喝一聲閃開,順勢把李長樂往一旁一推,李長樂的身子一抖,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便倒在地上,當他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丁鳳軍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因爲他看到王峰手中的匕首刺進了丁鳳軍的胸膛上。
那血如泉涌般順著匕首往下淌,王峰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陰冷的說道:“丁鳳軍,我說了,我要你死,我一定會成功的!”
丁鳳軍慘然的一笑,泰然自若的說道:“東北猴,就憑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還想殺我,我看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說完,丁鳳軍一擡膝蓋,剛好頂到王峰緊握匕首的手腕,王峰吃痛不已,一下子鬆開了匕首,丁鳳軍趁勝追擊,緊握的拳頭,一下子打在王峰的額前,王峰只覺得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丁鳳軍嘴角上揚,終是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的身子直直的朝身後倒去,那漫天飛舞的雪花在這山風的嘶吼中顯得凌亂不堪,雜亂無章的在夜空中飛旋。
李長樂連滾帶爬的來到丁鳳軍的面前,他抱起丁鳳軍的頭,哭喊著丁鳳軍的名字,但迴應他的只有這山間的風,還有那雪花落地的聲音。
王峰被趕來的公安人員帶走了,丁鳳軍在醫院的病牀上躺了三天,甦醒過來的時候,李長樂和葉文冒正陪在他的身旁。
“葉窯主,我兄弟的遺體找到了嗎?”
看著丁鳳軍充滿期待的眼神,葉文冒卻又不忍心欺騙,他默默的搖搖頭,眼中卻噙滿了淚水,李長樂滿臉悲傷的說道:“公安局那邊派出好多人,卻始終沒有找到他們兩個人的屍體。”
丁鳳軍愣了愣,抱有幻想的說道:“興許他們並沒有死呢,不行,我得去找找他們。”
李長樂一把按住丁鳳軍說道:“鳳軍兄弟,你別去了,公安局那邊傳來消息了,他們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這山中全是石頭,說不定他們被掛在半山腰中的那個石間,沒有落到谷底,他們在山谷下找到了車子的碎片,上面的血跡斑駁,當然,還有那頭死驢。”
丁鳳軍精神恍惚的癱坐在病牀上,他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只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上天爲何對他們那麼不公平,他們已經不幸了,爲什麼還要他們經歷這樣的不幸。”
葉文冒嘆口氣說道:“或許張鐵蛋說的對,不幸的人永遠都只生活在不幸之中,這就是他們的命,也許死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種解脫,一種不幸的完結。至少他們不用再生活在不幸中。”
丁鳳軍冷冷地一笑說道:“解脫?他是解脫了,可孩子咋辦?”
一想到張新生,丁鳳軍的心就抽搐不止,他抹一把鼻涕,強振起精神說道:“葉窯主,張鐵蛋和孩子現在在哪?”
葉文冒說道:“他們都在窯上。”
丁鳳軍輕輕哦了一聲,掙扎著虛脫的身子從牀上下來,葉文冒趕忙扶住丁鳳軍,急切地說道:“小丁,你這是要去哪?”
丁鳳軍說道:“我得去看看他們,孩子是無辜的,不能讓他這麼小就經歷這麼大的變故,這對他太不公平。”
葉文冒說道:“孩子現在挺好,你不用牽掛,倒是你,應該好好的休息,放心,住院的費用全部都由我來出。”
丁鳳軍並沒有採取葉文冒的建議,他很快收拾完畢,和葉文冒他們一起回窯上。
“鳳軍兄弟,我們已經和孩子說了他爸去世的事情,但孩子就是不聽,還哭鬧著要見你。”路上,李長樂如是說道。
丁鳳軍眉頭緊鎖,只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做任何的其他迴應。
窯裡,張新生正哭鬧著和張鐵蛋要爸爸,張鐵蛋極力安撫著張新生,可無論張鐵蛋如何賣力的哄騙,張新生始終不聽,依舊我行我素的哭喊著叫爸爸。
丁鳳軍的突然出現爲張新生帶來一絲希望,他抹著眼淚奔跑到丁鳳軍的面前。
“二大爺,你告訴我,爸爸去哪兒了?”
丁鳳軍蹲下身子,他雙手抓住張新生的雙肩,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爸爸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