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迷拿了龍鬚人蔘火速趕回了朱儀殿。
蘭瑤靜和用龍鬚人蔘做主藥,又添了幾味輔藥熬了一碗湯餵給周廣喝。
“先生,我父親需幾日纔可醒來?”周曉迷站在旁邊問正在給周廣喂湯藥的蘭瑤先生。
“五六日吧。”蘭瑤先生隨口答道。
拿回了龍鬚人蔘,周廣就等於得救了,整個朱儀殿的人都很高興,楊柯被烏雲(yún)覆蓋了近半月的臉也終於看到了笑容。孫壽樂得早飯都沒吃就跑來守著了,連一直待在客房中打坐從不露面的段明章今日都過了來。
“我父親能恢復(fù)如初麼?”周曉迷又問。
“能,”蘭瑤又給周廣喂下一勺湯藥,慢條斯理的,“周殿主這身子也真是貴重,四大仙株享用了三個。”
周曉迷喜不自勝,父親不僅能治好,還能恢復(fù)如初。她心裡歡喜地不知該說什麼好,從未這樣開心過。
周曉迷低頭靠到楊柯耳邊,“叔父,你聽見了麼?父親可以恢復(fù)到像以前一樣。”楊柯雖不能開口說話,但嘴角的笑意十分明顯。
“多謝兩位先生連日操心,”周曉迷又望向蘭瑤靜和,“今晚我擺宴給兩位先生賠先前不敬之罪。”
“不必謝了,我們是被強(qiáng)制擄來的,又不是自己願意來的。”靜和說著又捏了捏自己已經(jīng)全然恢復(fù)的肩膀,“賠罪倒是不用了,不過晚宴可以擺一下,很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周殿主洪福齊天啊,”孫壽笑成了一朵花,“如此大難都能有驚無險,真是厚福之人啊。”
“大小姐真是神通廣大,”段明章相對來說鎮(zhèn)定些,“皇甫然州據(jù)說是個原則性很強(qiáng)的人,大小姐都能從他那裡弄來龍鬚人蔘。”
“那是,”孫壽擡頭笑道,“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
這原本是個很高興的時刻,一提起皇甫然州,周曉迷表情慢慢涼下來,關(guān)於要在皓月宮待十年的事,周曉迷還沒跟衆(zhòng)人說,想起那十年幽禁,想起幾日後就得離開朱儀殿了,她心中莫名感傷。
十年,她最美好的年華都將在皓月宮度過,青燈書卷,寄人籬下,從此不能再策馬奔騰揚鞭四海,從此不能再弄武揮劍影灑天涯。
不知道叔父能不能接受這個事,更不知道父親醒來後會怎麼反應(yīng)。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至少父親平安了。
“孫先生,”周曉迷朝孫壽叫了聲。
“在。”孫壽答道。
“你那《弄燕二十九式》練得如何了?”
“額,”孫壽滯了滯,“這段時日一直掛懷周殿主,無心練功,所以……”
“孫先生很長時間沒回過荊門了吧。”
“半月有餘。”
“是很久了。”周曉迷拖長著語氣,“孫先生可以準(zhǔn)備準(zhǔn)備,這幾日若無事就回去吧。”
孫壽感覺自己在做夢,周曉迷允許他回荊門了。他這半個多月來日日擔(dān)驚受怕,晚上睡覺都不能安穩(wěn),時時感覺自己會被殺掉。他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歡天喜地得跪在地上朝周曉迷磕頭,“謝大小姐!謝大小姐!”
“大小姐,”段明章也按捺不住了,“那段某這幾日也可以回去了?”
“這是自然。”周曉迷點點頭,“段谷主出來有些時日了,你的弟子和妻妾們想必也甚是思念,這幾日若無事,也準(zhǔn)備準(zhǔn)備回去吧。”
“多謝大小姐。”段明章雖不及孫壽反應(yīng)那麼強(qiáng)烈但也是激動異常。
周曉迷又望向坐在牀邊正給周廣喂藥的兩位先生,“不過蘭瑤先生靜和先生還煩請再多留些時日,等我父親醒過來後我必派人送先生回蘭花谷。”
“無妨,”蘭瑤淡淡道,“反正都來這麼多天了,也不在乎多待幾天。”
蘭瑤靜和是江湖頗有聲望的清高隱士,如果不是這個機(jī)會,恐怕永遠(yuǎn)也不會跟周曉迷這種“妖女”相處這麼長時間。不過在此相處中,他們也看到了這個“妖女”很難讓人看到的一面,她也只是個普通女子,一個會傷心會哭泣的普通女子。這個女子性情乖張手段狠辣,但又不是完全沒有人情味,有時候能讓人恨她恨到牙癢癢,有時候又讓人很動容…的確是個挺特別的女子…
當(dāng)晚,周曉迷果然在後殿擺了酒,因爲(wèi)已給周廣喝下龍鬚人蔘湯,不日便可康復(fù),所以大家心情都很暢快,緊張了這些時日,終於可以鬆口氣好好吃頓飯了。周曉迷自己斟酒罰了三杯給靜和先生那隻肩膀賠罪,靜和先生笑了笑,回了一杯。也是奇了怪了,江湖上最清高的隱士,最神秘的谷主,最陰險的用毒人還有最冷傲的大小姐居然坐在一起吃酒,吃得還挺歡暢。
之後的兩天,周廣果然如服仙藥般恢復(fù)神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怕是誰也不會相信有這般神奇的事。周廣原本已是一隻腳踏進(jìn)閻王殿只剩一口氣尚在的病軀了,短短兩天時間,靜和先生告訴周曉迷,周廣呼吸變得平和均勻,脈搏跳動強(qiáng)勁穩(wěn)健,心脈已恢復(fù)八成,腑臟已全部開始重新運作。靜和行醫(yī)多年,知道四大仙株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但這超乎常理的速度還是讓他驚歎不已,像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一樣。
周曉迷每晚守在父親牀邊,看著父親慢慢恢復(fù)的臉色,有幾次竟高興地落下淚來。
還有,孫壽和段明章原本那晚吃了酒第二天就可以離開的,他們卻意外地並沒有離開,不知是不是那晚一頓酒喝出情誼了,說是想看到周廣醒了後再離開。
面對如此神速的恢復(fù),周曉迷還以爲(wèi)能看到父親醒來了呢,但靜和先生還是告訴她五六日後才能醒來。
皇甫然州只給了她七天時間,除去來回路上四天,她只能在朱儀殿待三天……她計劃著,再在朱儀殿遊走幾回,再推叔父出去逛幾次院子,再給父親喂幾次水……
離開的前一天,她將自己那幾箱心愛的首飾封存了,將自己喜歡的衣服挑了幾件包起來準(zhǔn)備帶走,把自己的房間打掃了一遍。這天,她推著叔父在朱儀殿逛了很久,說了很多話,說她小時候怎麼淘氣,說她近幾年遇到的趣事,叔父不能開口迴應(yīng)但嘴角一直是笑著的。
最後,她跟蘭瑤靜和說了,說皇甫然州給她龍鬚人蔘的條件就是要把她幽禁在皓月宮修行十年,她拜託他們在她離開後好好照顧父親,有什麼需要儘管跟管家說,管家那邊她已經(jīng)交代好了。如果父親醒來後問她去了哪裡,不必隱瞞,告訴父親她在皓月宮,一切都好,不必?fù)?dān)心。蘭瑤靜和聽後默然了片刻,然後很認(rèn)真地“嗯”了聲。
臨走的前夜,她伏在父親牀邊哭到後半夜,這次不是悲傷,是不捨。這一走,十年後才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