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其覲見。
下一秒,我就著實嚇了一大跳。倒沒別的,實則這些天竺國的代表,也太他娘的多了些。我本以為,是天竺國對于這場戰事特別重視,包括為了表示對我和赤松德贊的尊敬,刻意派遣了一個使節團前來。
結果,我剛讓直中書譯語,示意天竺國使節代表向前搭話,就見一堆人黑壓壓擠到了我的面前。
這時,我才有些回過味來,敢情這幫人都是天竺國的使節和代表了,對吧?可仔細想想,我又覺得不對,即便是天竺國的使節團,那有阿貓阿狗都能面圣的道理。畢竟,這次的見面也不屬于慶典之類的性質嘛。
所以,能出現在這種私密場合的人物,至少也要副使以上的身份。難不成,天竺國連這點基本的道理和規矩都不知道,包括安排其覲見的大隋禮部官員和內臣們都不明白嗎?
哦,說到這里,簡單解釋一下直中書譯語這個稱謂。其實,這就是大隋朝的官方翻譯,要不然我怎么和吐蕃和黑衣大食這些人交流呢?畢竟,彼此語言不通,也并非藩國代表人人都能說大隋官話。
要再細問大隋官方翻譯的具體編制和架構,對吧?原來的鴻臚寺,現在的禮部,以及中書省都設有專門的職司,只是人數和規模都不算大。禮部現有譯語二十名左右,中書省配備數名,悉數七八品。
可有一說一,這些人雖然數量不多,官職也較低,卻是個頂個的人才。至少,在語言方面就非常人所及。比如,現在伺候在我身邊,這個叫做羅四富的家伙,據說能通六國語言。
所以,我便轉身問羅四富道,“這廝,到底怎生情況?”
見羅四富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再指了指帳內密密麻麻的人頭。輪到這時,羅四富終于明白了過來,向我施了一禮后,就取出一份名冊,對號入座般逐一為我介紹,“回圣人,此乃。。。此乃天授三年,朝廷冊封之東天竺王摩羅枝摩國使臣;此乃西天竺王尸羅逸多國使臣;此乃南天竺王遮邏其跋邏婆國使臣;此乃北天竺王婁其那那國使臣;此乃中天竺王地婆西那國使臣。”
天授三年,也就是武媚篡隋后的年號。好家伙,武媚這廝竟然一口氣把東西南北中所有方位的天竺王,都給悉數冊封了一遍。
可還沒等我完全理順,羅四富便繼續介紹道,“此乃開元八年,玄宗皇帝冊封之南天竺王冊利那羅僧伽寶多國使臣;此乃開元十七年,玄宗皇帝冊封之北天竺國王三藏沙門僧密多國使臣;此乃開元十九年,玄宗皇帝冊封之中天竺國伊沙伏摩國使臣。。。”
“等等,”輪到這里,我似乎才有些搞清楚狀況了。原來,當下的天竺,除了不是我想象中那般大一統的政權存在,就連中原文明中春秋戰國一般的年代都達不到,不過是一個個完全割據且各自為政的小國聯邦罷了。乃至于,還沒有商周一般的天下共主存在。否則,也輪不到每個小國都派使臣的道理了。
包括,大隋歷朝君王冊封的天竺王,也很可能不在一個方位和地方,這才有了當下幾代同封號天竺國代表悉數到場的情況。
他娘的,一國之君主,我竟然連天竺國的基本狀況都不清楚,更鬧出這樣的笑話。若是細說起來,我的的確確有許多失察的地方。
可有一說一,這事還真的不能完全怪我。一方面,還是那句老話,我這些年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大隋國內,甚至是周邊強鄰身上。不管怎么說,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這就沒法面面俱到,包括什么東西都要知曉。
另一方面,以前和大隋有過恒羅斯之戰的黑衣大食,限于天高皇帝遠,我都少有知悉。試問一聲,連威脅都談不上的天竺之流,我能想到他們嗎?既然沒有想到,誰還會過問這等無聊之事?
當然,也別說我了,就說英明無比的太宗皇帝,還有那個逆天的女人武媚,即便當時的大隋實力卓絕,也拿過天竺人的好處,還封過天竺人的官。若讓她們來說清楚天竺國的一些基本情況,恐怕也一樣做不到。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上,我杞人憂天般一直擔心的黑衣大食和天竺聯合反抗大隋等問題,自然也無任何的必要。包括我在知曉天竺的這種亂象和局面后,其實也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嗯,要問這個小心思,到底是什么,對吧?不管怎么說,這個天竺,也是后世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嘛。那好,與其讓他們自己人打成一團,還如同亂麻,作為另一個文明古國之華夏子孫,是不是應該適當幫襯一二呢?至少,天竺百姓的生活生產,可以有效保障,也可以和大隋共同繁榮進步嘛。
還有,在當前的局勢里,就算我不想介入天竺的事務,也肯定有人想介入進去的。比如,現在對大隋示弱的黑衣大食,我就不相信他們沒有半點的想法。與其讓阿拉伯人殘暴的羞辱,想來大隋的統治和管理,也會文明很多。所以,我的這些小心思,其實都是很善良的,也真的很地道。
只是,大隋到底介入到什么程度,包括派遣多少兵馬過去維持社會秩序,我其實也很猶豫。說白了,其余的大隋人,不知道天竺所在的印度半島,到底有多大一方領土,這情有可原。可作為擁有后世記憶的我,又如何不知道一二呢?
在這么寬闊的領土里,還有錯綜復雜的內外形勢,若是大隋派遣的兵馬少了,萬一出現什么大的變故,恐怕就無法應對了。即便我想派兵去支援,也是鞭長莫及。可若是派兵多了,當下我既要防備黑衣大食,還要維護回紇和吐蕃的治安和社會穩定,也著實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來想去,一時難以抉擇,我就弱弱的問了羅四富一聲,如此言道,“依羅卿家看來,吾若想參與天竺事務,更能有效掌控局面,當前該遣派多少兵馬,才較為恰當?嗯,一萬之數,是否少了些?”
從逐一介紹天竺國使臣,直接跳到派兵入駐的話題,羅四富自然會有太多的詫異和好奇。不過,就因為羅四富是個人才,更是個聰明人,瞬間便明白了我的意圖,點頭應允道,“圣人若只是想把控天竺之局勢,現階段不參與具體經營,更不爭一城一池之得失,萬眾之數,已經足矣。”
雖被知底人再次確認,可我還是有些猶豫,禁不住再次追問道,“就一萬兵馬,還難以支援和策應,當真足夠了嗎?”
對于我的這個問題,羅四富就不好再正面回答了。想了一想,羅四富就反問道,“圣人可有聽聞過王玄策君之名諱?”
“王玄策?亦是何人?”
見我一時想不起來,羅四富就細細解釋,言道,“要說王玄策這廝,本是東都洛陽人,也曾任融州黃水縣令。貞觀十五年,中天竺王遣使來隋,時任太子侍讀之王玄策就奉旨擔任了副使,并出使天竺。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經歷,待到貞觀二十一年時,太宗皇帝就再遣王玄策為正使,蔣師仁為副使,一行三十人出使天竺。當時,東、西、南、北四大天竺國皆派使者供奉財物,并準備與王玄策一起回長安朝貢。哪知,恰逢中天竺王尸羅逸多身亡,其權相那伏帝阿羅那順篡位。于是,誤會大隋興師問罪之阿羅那順便率軍以拒王玄策之使團。敵眾我寡,王玄策及使團戰敗被俘,而阿羅那順更趁機劫掠了諸國貢獻之財物。后來,王玄策使計自中天竺國逃離后,就抵達了吐蕃。因不滿先前之遭遇,王玄策便借得一千二百余吐蕃兵及七千余泥婆羅騎卒。一路所向披靡,最終抵達中天竺國王城茶镈和羅,作戰三日后便一舉攻破,斬首三千余級,溺死上萬人。阿羅那順逃走后,收攏潰兵欲再戰,被營救出來之副使蔣師仁,直接戰前將阿羅那順擒獲,并俘斬賊人數千眾。接著,阿羅那順余眾跟隨王后在乾陀衛江予以抵抗,蔣師仁再次破陣,俘獲其妃王子及男女一萬兩千之眾,牲畜三萬余,中天竺國五百八十座城邑悉數歸降。返程途中,東天竺王尸鳩摩送牛馬三萬饋軍,還饋贈大量刀弓及寶纓絡。迦沒路國獻異物,并送上天竺地圖,請求使臣贈與老子像。貞觀二十二年,王玄策及蔣師仁,便將俘獲之阿羅那順及王妃王子等,以及俘虜一萬二千人、牛馬二萬余帶回了長安,一時舉城震動。此乃一人滅一國之舉,微臣說到這里,圣人可有想起?”
“這。。。”冥思苦想了半許,我才緩緩解釋道,“幼時讀書,似乎太傅偶然間提過一次。不過,時日太久,若不是羅卿家一一道來,吾是真的半分也記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