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一語道破他們走錯了方位。凌豪自然也是哭喪著臉,點頭應道,“圣人所言不假,正是如此。這倭國,草民等人雖多有耳聞,可誰也未曾去過。倒是聽船工說,估摸著在向東之方位。流鬼國國王知曉草民等人想法后,還曾苦苦相勸,草民等人當時滿腔心思,又豈能聽得進去。于是,那國王便饋贈了大量干糧、清水等物。也幸是如此,草民等人才沒有餓死途中。即日,向東而行,風浪越大,走了月余,卻始終不見倭國的蹤跡,滿眼皆是無邊的深藍海水。眾人這時才漸漸回過味來,估計應該是走差了。于是,草民等人自然不敢繼續前行,便準備返程。卻不想返程途中,夜里狂風大作,更是多日暗無天日,也分不清方位。這廂,只有渾渾噩噩的繼續走。又是半月,船只不堪重負終于散了架,吾等也落入了水中。本想小命危矣,可醒來后卻發現在一處海灘之上。眾人匯集起來,清點了一番剩余之人數,自登州出海,加上船工共計百人,如今已不足二十有余?!?
“爾等倒也命大?!币娏韬勒f到這里,已是傷心不已,我也不知該如何開解,便只好如此感概道。
等凌豪心情平復些后,我就繼續問道,“那靠岸之處,是何等模樣?”
“地境極大,亦十分遼闊,草民等人也未曾窺得全貌。不過,四處皆是樹林,瘴氣甚重,更有許多不知名的猛獸,遲遲見不著人煙。后來,草民等人行走數日,方在一個小村落中遇見一群蠻人,就如圣人方才所描述一般,身上皆涂的五彩六色,頭頂還插著羽毛,十分奇怪。草民等人自然聽不懂他們的話語,一番打斗下來,自是不敵,于是就成了俘虜?!?
一群散兵游勇,打不過善戰的印第安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在尚勇的大隋朝,成為俘虜卻是罪不可恕的大事。這或許,正是凌府眾人先前故意隱瞞的緣故之一。
其實,也別說大隋朝了,就是漢朝亦是如此。當年張騫吃盡苦頭回到大漢,還不是一樣受人猜忌。若不是奉旨出使,皇帝又死命保他,張騫說不準一樣身首異處,甚至還禍及家人。
好吧,我又說遠了些。至此,我就更為好奇,凌豪等人做了俘虜,船只也還沒了,卻是如何逃回大隋的??峙?,其中的故事會更精彩。
當我問到這個話題,凌豪也未曾猶豫,一并言道,“逃出的法子其實極簡單,雖淪為俘虜,但蠻人看守草民等人卻并不嚴密。某私下聯系眾人,在夜黑風高之夜逃之夭夭便是。不過,草民等人倒是發現了一件趣事。就是在這個蠻人部落聚集地附近,有一塊墓碑,碑文中記載了些許文字,同行之人有人識得,說是殷墟字樣。”
殷墟字樣,也就是甲骨文。聽到這里,我不由緊張道,“那碑文中的文字,是何等內容?”
“大致的意思,就是交代墓穴主人的身份和埋骨于此的原由?!?
“廢話,墓碑的碑文,不說這些,難不成還能告知后人別的事情,”我不由急道,“具體碑文的內容,寫了些什么?”
“圣人體諒,時日過久,草民也記不真切?!?
“那就撿汝能記得的說?!?
“嗯。。。就是墓穴主人本乃西周薊國皇室,喚作薊元。燕滅薊,被迫逃離中土,只是燕人追殺甚重,不得已帶著家人侍衛一直向北逃亡。然而北地寒冷,更荒無人煙,只能以狩獵為生,家人侍衛多有凍死,卻又擔心燕人追殺不敢南歸。見正東方冰雪封蓋海水,甚是寬廣,以為天神搭救,是去往天庭的通道。于是,薊元率眾走過冰面,等到達海水對面陸地時,卻依舊寒冷無比,了無生氣,那有夢想中天庭模樣。天氣日冷,凍死之人與日俱增,薊元只好再次率眾順著海邊南下,停停走走數月。后來,薊元也不知身犯何疾,就在此過世,左右有人習過文字,便立了此碑文?!?
靠,聽到這里,我也禁不住呆住了。感情凌豪這些人,還不是第一個踏上美洲大陸的華夏子孫。更早的,還有這個叫薊元的一行人。如果這樣,我后世所熟知的哥倫布該怎么辦?
還有,若是這個碑文所載不假,那么薊元一行人,恐怕是先去了后世俄羅斯的西伯利亞,然后到達了迭日涅夫角附近,而后橫穿了白令海峽,來到了美洲大陸。另外,即便薊元死了,他的隨行之人呢?總不會也都死了吧?那么,為何后世的考古沒有發現呢?
靠,難不成美洲原住民的印第安人,竟是華夏后裔,我不由腦洞大開。可又覺得不對,炎黃子孫豈是夷民可比的。
嗯,但好似西周之時,中華的文明進程,也好不了印第安人多少,何況幽燕這等蠻荒之地。
這個問題,現階段我是肯定想不明白了。于是,我索性不再去猜,以后條件成熟,不妨再遣勇士去美洲大陸看看便是。如果能把那塊墓碑一并帶回來,豈有研究不明白的道理。
所以,我就問凌豪,“如此說來,爾等應該是循著薊元所指引的路途,回到了大隋?”
凌豪點點頭,“正是。要說,也感謝這碑文,草民等人得知了許多情況,倒能提前有些準備。既然知曉路途十分寒冷,除了多多攜帶干糧、清水不說,虎獸皮衣更是準備了不少。原本海上失了策,愚兄善奇物,便用磁石做了塊簡易的司南,如此也不至于再次迷失方向。從蠻人部落逃走后,某等一邊為生存所需,一邊就是準備這些物資。費時數月之久后,終是見著碑文中說及的寬闊冰雪覆蓋的海面。要說那里的天氣雖然寒冷,草民等人一路上倒沒有出現凍死的情況,只是也有人莫名患上怪病,終是不治而亡。抵達京師時,只剩下區區數人。再算算時間,更有五年之久。”
凌豪的話語,雖然平淡??善渲械钠D辛,實非他人可以體會。最關鍵的還有,讓我也切身感受到一個事實,今時之大隋朝與隔絕海外的美洲大陸之間,竟然并非那般遙不可及。
而那里有些什么?大隋的其他人不知道,我終歸還是知曉一二的。
于是,心情大好的我,便賞賜了凌豪一個騎都尉的閑散身份,算是嘉獎。繼而,就回到了今日的正題,也就是我此番前來最關心的東西,土豆。
我問凌豪,“爾等返程所帶的干糧中,除了這些土豆,可曾攜帶了其他物件。比如尖尖紅色的果子,入口很辣。。嗯,就是滋味特別與眾不同的那種。還有,一種金黃色的顆粒,以及地瓜一般的果實。。。”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只好便說便用手去比劃玉米、紅薯和辣椒等作物的樣子。因為我好似記得,這些東西也原產于美洲大陸。
凌豪只是搖頭苦笑道,“圣人寬恕,小臣等人當時只為逃得性命,確未顧忌其他。就說這物件,土。。。土豆,也正如圣人所言,權當做口糧罷了?!?
聽凌豪如此說,我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嘆了口氣后,便說道,“罷了,有此土豆,已無異于國之利器。卻不知,爾等帶回的土豆,如今還剩余多少?”
“嗯,不多矣!”
“不多矣,是多少?”
“區區數十枚,若是圣人再來晚些,恐怕一塊也剩不下了?!?
“汝。。。汝。。?!蔽以偈瞧夂?,也忍不住指著凌豪的鼻子開罵,“汝等無知豎子,可不知此物大用,就不知道留存起來嗎?”
“圣人體諒,非是小臣不知曉此物的好處??尚〕嫉热俗阅堑亟玳_始回轉,已逾年余。雖北地嚴寒,食物耐儲,可終究時日太久,也漸漸腐壞殆盡。小臣倒也想種植下來,圖個新鮮,可如今長安的時分已入冬,恐無法存活了。所以,才想著家人都嘗個新奇。”
“卿之好友,可皆在長安,可還有此物?”
“小臣之好友,多在長安不假。可此物,斷然是沒有了的?!?
“為何?難不成皆食用了不成?!?
“那倒也不是。眾人皆言,一路盡食此物,早食的膩味,便欲丟個干凈。某有些舍不得,便一一討要了過來。”。
“一群敗家子,”我不由感嘆,“那剩余的土豆,卿快去悉數為吾取來?!?
總還有幾十塊,也不至于我白跑一趟,我只好如此安慰自己??僧斄韬缹⑹S嗟臄凳畨K土豆拿來時,我卻傻了眼。
靠,竟然已經沒有幾塊完整的了,悉數軟綿綿腐壞過半。就算那些好的,也已經有了腐壞的跡象。若照這情況發展,用不了幾日,肯定會爛個通透。
他娘的,老天爺,你莫非耍我,當真讓我空歡喜一場吧!
我自然是不死心的,那怕是已經壞了大半,散出陣陣臭氣的土豆,還是舍不得放棄。如此仔細端詳,我竟然發現有個別土豆,已經冒出了細細綠芽,想必是存放處潮濕所致。
于是,我不由狂喜,立即吩咐郭懷,去把司農寺寺卿苗正叫來。
不錯,我就是要現在種土豆,在秋冬季節里種土豆。有一半后世農民家兒子靈魂的我,自然知曉土豆在這個時節,該如何種植。
待苗正趕來,我就急不可耐的將自己的思路和要求吩咐下去。首先,要在禁苑中找塊上好的肥沃土地,然后隔一尺的距離掏出深溝,溝內先鋪上厚厚的肥料。繼而將土豆按每個芽尖切成小塊,均勻放置在農家肥上覆土。即便那些已經腐壞的土豆,我也舍不得放棄,一并如此處置,權把死馬當活馬醫了。
要說如此處置,其實就可以了。后世的秋土豆,種植也就這樣,坐等發芽結果便是。但這可是我的唯一希望,大隋朝未來蓬勃發展,人口遞增的希望,我又豈敢馬虎。
所以,我還要采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比如,在發芽前加設隔膜,促使土豆盡快育苗。當然,塑料薄膜這個東西,大隋自然沒有。可皮棉紙,卻是有的,大可替代,奢侈點便是。
另外,土豆的生長需要什么?濕度、光照和溫度。濕度好解決,至于光照和溫度,那就不妨搭大棚吧!采用火爐,大量的油燈之物就成。
當然,這些一廂情愿的安排,我也怕苗正不重視。于是,我就將凌豪派過去監督。說到底,這些土豆是凌豪帶回來的,更是他們一行人遠渡重洋的鐵證,感情自然很深。知曉我有辦法讓土豆在大隋生根發芽的可能,他又豈能不用心。
可即便如此,這次的土豆培養,依舊存在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比如,美洲帶回的土豆,會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可能。
不過,凡事盡人事聽天命就好。大不了,我是說大不了,我直接遣一隊勇士,從白令海峽再走一趟美洲。除了土豆,干脆將紅薯、玉米、辣椒這些物件,也一并都帶回來。
只是,這些明知送命的事,我還是有些不忍心。等等吧,也許有一天蒸汽機真被我鼓搗了出來,問題自然就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