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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算數

喬不秋正欣喜時,只覺人羣又有了動靜。不似先前溫不棄一行人來時帶動人羣的喧嚷,這次沒有喧嚷,只有人羣擁攘挪動的聲音,挪動的腳步聲還帶著驚異和慌亂。人羣開始騷動,氣氛開始沉下來。

喬不秋轉頭望去,只見兩個人騎著棕色大馬神色泰然慢慢走來,人羣見馬擡腿而來不自禁便讓出道路,且退避得很遠。

走在前面那匹馬,皮轡華鞍,鐵蹄長鬃,馬上之人手持短鞭,金冠墨發,眉目含威。這是周廣。周曉迷騎馬走在後面,一襲芙蓉撒花長裙,釵環迎風款款而搖,佩玉相擊淺淺作響。

周廣就知道皇甫然州回去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果不其然,沒幾天就傳出皇甫然州跪祭臺的事。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皇甫金鷹心腸也是夠硬,真的就讓自己兒子這麼不吃不喝地跪下去了……好幾天了,絲毫沒有要收手的意思。皇甫然州是因爲他才受牽累的,心裡終究是放不下,於是也趕來看看。

不過他原本是沒打算帶周曉迷過來的,如今外面風言風語隨處飄,他也怕女兒聽了不高興。是女兒自己要跟過來的,他也挺意外。

兩匹馬走到祭臺前停住,周廣和周曉迷下了馬。

周廣和周曉迷站在祭臺前,全場寂然,時間猶如凝滯一般。

阿江心中一緊,本能地攥了攥手裡的劍。守在祭臺周圍的護衛迅速集中過來,手持長槍排好隊列,形成抵禦之勢。

周廣已經有二十幾年沒來過衡燕山了,周曉迷更是生平第一次踏進這裡。朱儀殿和皓月宮常年不相往來,如周廣所料,這裡果然不太歡迎自己。

皇甫然州看見周廣立在臺下,十分吃驚,且周曉迷還跟在身後,他更是心頭一震。他想不出任何周廣,特別是周曉迷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周廣擡起下巴瞟了眼前面這排對著自己的長槍,扯了扯嘴角,“呵呵,沒有言語問候,沒有香茶奉上,也就罷了,還以刀槍相對,這就是皓月宮的待客之道麼?”

“周殿主,”阿江朝周廣行了個禮,“朱儀殿與皓月宮素無往來,衡燕山也並非適合周殿主所來之地,還請周殿主移駕,離開此處。”

“不是說皓月宮是最講道理的地方麼?”周廣神情自若,撩起一縷胸前的頭髮,順捋而下,又笑笑,“有遠客到來,非但不禮敬相迎還言語相逐,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是何道理?”

“周殿主,”喬不秋走到臺前,“周殿主突然到此,莫不是想幹涉皓月宮的內事麼?請恕皓月宮不能以禮相待。皓月宮的內事,皓月宮自會處理,衡燕山的確不是適合您來的地方,還請您移駕返回,不敬之處,萬望見諒。”

臺下之人皆低聲屏氣站在那裡,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見周廣站在皓月宮的地盤上,特別是周曉迷,謠言甚囂塵上之際,不躲在朱儀殿避嫌,居然也出現在這裡。如此場景,真是猶如鐵樹開花一般。看來今日必有大事發生。

“呵呵,”周廣不陰不陽笑了聲,非但沒有退後離開,還朝前邁了兩步。

“周殿主,”阿江將劍舉至胸前,“您還想硬闖不成……”

其實這個場面阿江心裡是沒底的,因爲如若當真周廣硬闖,他知道他也沒有辦法阻止。看周廣的神情,的確也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退下。”僵滯之際,祭臺中央傳來了一聲命令,雖很虛弱,但也足夠讓衆人聽清。

阿江回頭看了看皇甫然州,頓了片刻。

“退下。”皇甫然州又說了聲。

皇甫然州是少主,雖是戴罪之身,但他的話依然很有重量。

雖然不想讓周廣靠近祭臺也不明白少主究竟是何用意,阿江還是示意衆侍衛收了兵刃退下去,自己和喬不秋也避退兩旁。

周廣見侍衛撤開,忙幾步走上祭臺,二話不說抓起皇甫然州的胳膊就往起扶,“起來,起來,快起來。”

這突然的動作讓皇甫然州有些措手不及,忙推攘著周廣,“放開我,你來幹什麼,快放開我,不是跟你說別再來找我了嘛。”

皇甫然州個子高身體重,周廣扶了一會竟沒扶起來,見皇甫然州一直推他,便停下來,蹲在皇甫然州面前,“你是跪上癮了?還不想起來?是不是怕你爹?沒事,怕他幹什麼,有我呢。我看你爹也是腦子被門擠了,還當真讓你不吃不喝在這裡長跪不起。”

“不許說我爹,”皇甫然州橫了周廣一眼,“這是我的家事,你管不著,你趕緊走吧。”

“我真的都被你爹驚到了,”周廣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繼續說,“你爹是不想要你了吧,我認識他幾十年了,也沒見他還有心腸這麼硬的時候啊。”

“我說了,你管不著,你趕緊走吧,”皇甫然州說著又推了把周廣。

其實周廣出現在這裡,皇甫然州心裡是複雜的,從頭至尾,他從未想跟周廣有過什麼瓜葛,也從不期待周廣是什麼好人,跟他一起去懸龍寺也只是單純地想幫他個忙,僅此而已。可當周廣跑過來扶他的時候,他心裡除了詫異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慰藉……還有周曉迷,雖然從來時就不曾說過一句話,一直站在周廣身後,但她就算默默地站在那裡已足夠讓皇甫然州感動。

皇甫然州還曾擔心過周曉迷聽到那些傳言會生氣,看來她並沒有多在意。她就那樣一言不發地站在周廣身後,冷傲依舊的面容,在黃昏下美地令人發暈。

“你怎麼這麼倔呢?”周廣有些無奈地望著皇甫然州,“你還想跪死在這啊?”

此刻的皇甫然州其實已經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四肢無力,精神恍惚,剛纔跟周廣說話似乎都是用盡全力強撐著才發出的聲音。

“你起來吧。”皇甫然州驀地感覺自己的手臂傳來一陣涼意,一股冷香悠然襲來,他擡起頭,看見周曉迷正扶著他的手臂,欲攙他起來,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眸子深邃如夜卻婉轉如水。

“起來吧。”她又說了句。

皇甫然州滯了片刻,手臂處明顯能感覺到一股力量在將自己往上扶。他望著她,是的,是這個女人,曾經在一坊天下讓他夢縈魂牽現在還不能釋懷,現在就站在他旁邊,欲扶他起來。

“當日荊門庭前,我借比箭之事讓你借劍落空,你不怨我?”他問。

“我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誰。”她說。

“我畫美人圖冒犯你在先,如今懸龍寺一事更是牽累你清譽全無,你也不怨我?”

“都是好事之輩的多舌之言,與你無關。”周曉迷丹脣微啓,“若不是你,我叔父還要在那淒冷的山洞裡不見天日,我該謝你纔是。”

皇甫然州簡直不敢相信。周廣到這來都還說得過去,畢竟自己曾經幫過他。但周曉迷,皇甫然州能想到的都是得罪她的事,她如今不僅來了,還說著些‘謝你’之類的話。

看來是他小看她了。

“你當真不生氣?”他又問了句。

“那你起來,我就真不生氣了。”她說。

皇甫然州只感覺自己手臂處那股力量越來越用力地託著自己,一雙冰涼的卻很溫柔的手扶著自己的身體慢慢站起來。

六天的長跪,時間早已耗盡他身體的能量,獨剩一點稀薄的意識還勉強支撐著軀體。喬總管來送水,他不喝,因爲他沒有喝的理由;周廣來扶,他不起,因爲他還不能起。但此刻,他卻想站起來,因爲來扶他這個人,他無法拒絕,沒有對不對,也沒有應不應該,就是無法拒絕,不存在能不能夠,也不存在可不可以,就是本能地不忍拒絕。

皇甫然州在周曉迷的攙扶下慢慢站起,皇甫然州的身軀又高又重,羸弱的周曉迷扶得很吃力,無傷和無刃見狀,也忙搭上手,皇甫然州這纔算站起來。許是跪得太久又長時間沒吃東西,皇甫然州站起來忽覺天昏地暗,東偏西搖,腿下一軟一個沒站穩又欲倒下去,無傷和無刃趕緊一人扶住一隻手臂攙回來。

“哎喲,你爹也太狠了,”周廣見皇甫然州虛弱如此,心裡一酸,過去一把抓住皇甫然州的胳膊,“走走走,我帶你吃點東西去,走。”

“唉,周殿主,”無傷和無刃忙抓緊了少主,“周殿主,您,您不能把少主帶走。

周廣似乎並沒聽見無傷和無刃的話,拽著皇甫然州就朝臺下走。

“周殿主,這,”一直站在旁邊的喬不秋也趕緊攔過去。周大小姐把少主扶起來了,他本挺高興的,但周廣要把少主帶走,這怎麼可以,“您不能把少主帶走啊。”

“你沒見他都成什麼樣了?”周廣推開喬不秋,“我還能害他不成?”

“周殿主,”無傷和無刃知道攔是攔不住周廣的,直接跪下來一人抓著周廣的衣角一人抓著皇甫然州的手,“周殿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有什麼使不得的?”周廣繞開跪在面前的無傷,“你們儘管讓皇甫金鷹來找我好了。”說完又擡起步徑直朝臺下走。

臺下見狀愕然一片,臺上剛纔還劍拔弩張現在又鬧鬧哄哄。周廣是沒人拿他有辦法的,更沒人敢用武力去制止他,一是忌憚他的身份,再是也沒人能打得過他。此時的皇甫然州精神恍惚還沒緩過來,只覺自己被不停拉扯著,一會被往前拖,一會又被往後拽。

皇甫然州是不能被周廣帶走的,情急之下,喬不秋也跪下來拉住周廣,“周殿主,您真的不能帶走少主啊。少主本身就受您所累飽受責難,被宮主責罰至此。如今您又要帶走少主,到時我們沒法給宮主交代是小,如若宮主發怒又要懲罰少主可怎麼得了啊。”

“你們宮主腦子純屬裝的牛糞!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周廣繞開喬不秋,“你們儘管讓他來找我就是了。”

“哎喲,周殿主,使不得啊。”喬不秋又追過去。

無傷和無刃恨不能抱住皇甫然州,兩個柔弱的女人在周廣面前毫無辦法。阿江帶著侍衛也圍過來,臺上瞬間亂成一鍋粥。

臺下衆人眼睛都看直了。

“住手!”正慌亂著,忽傳來一聲喝止。

喬不秋尋聲望去,見皇甫金鷹就站在不遠處,臉沉得像快要下雨的天。皇甫金鷹肅然而立,身後跟了一堆人,除了幾名僕從,還有陶賢溫不棄、蘭瑤靜和,懸龍寺幾名被派上山給皇甫然州說情的僧人也跟在後面。

“成何體統?!”皇甫金鷹朝祭臺又吼了聲。

喬不秋,無傷無刃,阿江等人見皇甫金鷹來了頓時躬身退到一旁。

周廣見皇甫金鷹出來也住了手,但神情並無多大變化。

“父親。”皇甫然州只微弱地喊了聲。

“你,你,你,”皇甫金鷹沒管站在一邊的皇甫然州,只跨著大步走上祭臺,指著周廣的鼻子,“你簡直不可理喻!你給我看清楚這是哪,這是衡燕山,不是朱儀殿,在我皓月宮門前旁若無人肆意妄爲,你置我於何地,啊?!”

“我不可理喻?”周廣毫不示弱,“皇甫金鷹,你是老糊塗了麼?你不顧兒子死活,讓他不吃不喝跪在這破祭臺上風吹日曬,不管不問,你說我不可理喻?”

“我自己的兒子怎麼管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皇甫金鷹一把扯開周廣那隻抓著皇甫然州胳膊的手,“我也真是佩服你啊,紅臉你也能唱,白臉你也能唱。這會你來當好人,若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兒子帶到落雲山上去,能有這出事?”

“是啊,他是跟我去落雲山了,怎麼了?你不就是責怪他這個麼?”周廣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是我逼著他跟我去的落雲山,神偷乞丐中了我的毒,他不跟我去落雲山我就不給解藥,他沒有辦法,就跟我去了。怎麼了,是我逼著他去的,來啊,你有什麼怨氣朝我撒啊,來啊。”

“你!”皇甫金鷹面對周廣一臉無賴,竟一時語塞,話到喉嚨又咽回去。

“父親,”皇甫然州見父親和周廣在爭吵,本想說點什麼,可真的沒什麼力氣了。但周廣竟那樣說話,欲幫自己脫責,他不能沉默了,“周殿主沒有逼我,是我自願去的。”

“你給我住口!”皇甫金鷹立馬朝兒子斥了聲,“我還想問你呢,你何時跟他們關係都如此緊密了?他們都跑到家門口來找你了!”

“皇甫宮主此言差矣,”周曉迷一直沒說話,但皇甫金鷹剛纔那說辭她似乎很不贊同,糾正道,“皇甫然州與我朱儀殿並無半點干係,只因他仗義相助救了我楊叔父,朱儀殿感激於他,知道他爲此受過,趕來看看而已。”

皇甫金鷹望著周曉迷,一時心中又凌亂起來,不知該說些什麼。皇甫金鷹之前只在江湖集會上見過周曉迷幾次,上次在去淮州的路上遇到,她坐在馬車裡,也不曾露面。因爲周廣的緣故,他從來都不喜歡這個女娃娃,再加之她本身也傲慢乖張,所以皇甫金鷹纔對她有了“妖女”的看法。

皇甫金鷹眼神很複雜,他也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周曉迷,面前這個女娃娃玉顏妙目,窈窕婀娜,的確美豔不可方物,向來穩重的兒子都被她亂了心神。但畢竟是晚輩,又是個女孩子,皇甫金鷹也不好對她說什麼。

“阿彌陀佛,”這時,一直站在皇甫金鷹身後的一個僧人走了出來,朝周廣合掌行禮,“周殿主,別來無恙。”

“呵呵,”周廣看了眼這和尚,“懸龍寺就是讓你們過來給少主說情的?”

“並非說情,只是告訴皇甫宮主一個實情而已,皇甫少主的確也沒在懸龍寺做什麼失德之事。這也是見慈師祖的遺命。”和尚說。

“唉,”周廣搖了搖頭,“不過見慈老和尚真是,我還沒說要把他怎麼著呢,他自己先死了。”

“見慈師祖還有一道遺命,便是向楊天王道歉,”和尚說著,朝周廣恭恭敬敬又行了一禮,“既然周殿主在此,貧僧便代表懸龍寺,向朱儀殿當面致歉。望周殿主能看在佛祖的面上,給予寬恕。”

“賊和尚!”周曉迷說起這個就來氣,“我叔父被你們施以極刑關在羅漢洞不見天日十幾年,你們一聲道歉就想了結了麼?”

“住口!”皇甫金鷹本是不便開口訓斥周曉迷的,但這話他實在聽不下去,“見慈、見淨、見明三位大師都因此圓寂,楊柯就是有天大的冤屈也該償還了吧。可憐見慈大師一生高行,死前還吩咐弟子在整個江湖給楊柯致歉。百年名剎,一代高僧放下顏面誠心悔過,你還想怎樣?!”

“老和尚圓寂是羞愧難當,咎由自取,給我叔父道歉更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把朱儀殿當什麼地方,難道還能由他們一聲道歉說算了就算了麼?”周曉迷彎月一般的眉梢盡是怒氣,絲毫不懼皇甫金鷹。

“放肆!”皇甫金鷹火冒三丈,對向來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他來說,周曉迷的說辭和態度是他無法容忍的。如果是皇甫然州說的這話,早就被家法伺候了。可週曉迷是別人的孩子,還是個姑娘家,他本想再訓斥兩句,又忍住了。

“金鷹兄,你置我於何地?”皇甫金鷹話音剛落,周廣又忍不住了,“我還站在這呢,你就吼我女兒!”

“的確是你女兒,跟你一樣跋扈恣睢,”皇甫金鷹火氣未消,“她若是長在我手底下早就被我打死了。”

“你再給我說一遍!”周廣最受不了別人說她女兒了,頓時也來了氣。

“行了。”正是吵得不可開交之際,皇甫然州聚全身之力喊了聲。聲音很微弱,周廣和皇甫金鷹剛好能聽見。

皇甫金鷹、皇甫然州、周廣、周曉迷四人站在一起,這是破天荒第一回。當然也像水火相遇一樣,註定是不可融合,註定是爭吵不斷的。若是在以前,人們看到的會是兩股勢力的交鋒,不過如今,臺下衆人甚至陶賢溫不棄、蘭瑤靜和乃至懸龍寺的僧人們,居然看出了一種微妙,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

既然周廣和懸龍寺的僧人都在這裡,那就不可避免要談及一些事了。

皇甫然州這幾天一直都在思慮這個事,應該怎樣結局才能解開所有人的心結而又不會傷害到誰。他發現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問題。當然,有些事他好像也改變不了。可就在他覺得自己無能爲力時,懸龍寺傳來了喪訊,那是他最不願聽到的消息……他覺得,他還是應該做些什麼……

“我問你,”皇甫然州擡頭望向周廣,“見慈、見淨、見明三位大師圓寂,你可有何看法?”

“沒什麼看法,”周廣神情淡然,“不過見慈老和尚死得的確有些惋惜。”

“懸龍寺在整個江湖給楊天王公開道歉,你可有何看法?”

“沒什麼看法。”周廣回得依然很隨意,“不過那幫禿驢敢承認過錯,我還是很欣慰。”

“你之前說半月之後還會再上落雲山,你打算做什麼?”

周廣眉頭微微一皺,他能猜到皇甫然州想說什麼,想幹什麼。但他從來都是個只跟隨自己意願行事,不怎麼聽勸告的人。直接回絕又有些於心不忍,於是輕輕一笑,只道,“與你無關。”

“的確,是與我無關。”皇甫然州也不受周廣影響,繼續道,“周殿主曾說,我若隨你去懸龍寺你便答應我件事,不知是否算數。”

“笑話,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提起那個承諾,周廣倒是很乾脆,也很沒有防備,“我周廣向來說話算數,言出如山。”

“好。這可是你說的。”皇甫然州就像在等周廣這句話一樣,周廣剛說出口,皇甫然州便接下去,“那你從今往後不許再去懸龍寺尋仇,朱儀殿的人不準再踏進落雲山半步。”

皇甫然州的話剛落地,周廣瞬間只感覺腦袋像被猛敲了一棍子似的,才反應過來皇甫然州在引著他朝這邊說呢。他直接愣了,這小子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有心計?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皇甫然州,喉嚨卻像被什麼堵住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

皇甫金鷹、懸龍寺的僧人和陶賢溫不棄等人也是一衆瞿然。皇甫金鷹聽兒子說出這話是又驚又喜,懸龍寺的幾個和尚頓時對皇甫然州又是感動又是感激。

“皇甫然州,你得寸進尺!”周廣還沒說話,周曉迷站不住了,斥道。她是最想去懸龍寺報仇的,自那天看見叔父人不人鬼不鬼地被帶回來,她心裡就壓著一腔濃重的怨氣。皇甫然州的話無異於斷了她報仇的路。

“我知楊天王身受極刑如今廢人一般,你很難過。”皇甫然州就知道周曉迷不會願意的,但這回,他不能妥協,“但畢竟楊天王現在已回到朱儀殿,無人再能傷害他。發生這種事,誰也不願意。你恨尚真主持,可當年見寧大師離逝的時候尚真主持和你現在是一樣的心情。十幾年過去了,何時是個了結?見慈、見淨、見明三位大師如今都已圓寂,懸龍寺更是放下顏面在整個江湖給楊天王道歉,差不多了,已經可以了,別再平添死傷,徒增罪孽了。”

“難道憑你一句話,這事就算完了麼?”

皇甫然州望著周曉迷,他不想跟她作對,但有些事就像已經被誰安排好了一樣,無論如何會走到這步來。作爲與這件事沒有直接利害關係的人,他想結束這場糾紛,這是他唯一的砝碼。

“我只是這麼說說而已,”皇甫然州偏了偏腦袋,“朱儀殿怎麼做,當然還要看周殿主的承諾究竟有多大分量。”

周廣早已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也無話可說。因爲當皇甫然州提出那個要求時,已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其實他也從未想過要將懸龍寺踏成廢墟,夷爲平地。特別是見慈老和尚的喪訊傳出後,他也生了些仁恕之心。只是覺得尚真實在可惡,想將尚真抓過來加以懲處而已。但皇甫然州一句“不許再去懸龍寺尋仇”,連抓尚真的念想都給他斷了。

可話既出口,已是覆水難收。

“好小子啊。我大老遠來看你,你卻給我挖了個坑。”周廣朝皇甫然州饒有深意地點點頭,“我給了你根繩子,你居然拿它來捆我。”

“我也是情非得已。”皇甫然州言語中有些無奈。

“我就不明白了,”周廣叉著腰,“你有這麼好一個跟我提要求的機會,你不提點對自己有用的,去幫懸龍寺那幫禿驢出頭,你怎麼想的?”

“這就是我自己的事了,”皇甫然州笑笑,“不知周殿主是否願意成全於我。”

“難道我有選擇的餘地麼?”周廣咬咬牙,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受脅迫行事,雖極不情願,但又邁不過信譽這堵高牆,“我答應你便是,從今往後不去懸龍寺尋仇,朱儀殿的人不會踏進落雲山半步。”

“爹爹。”周曉迷扯了下週廣的袖子。

“孩兒不必多言,”周廣止住周曉迷,“我的確承諾過要答應他一件事,若今日反悔,我豈不是成了無信之人?”

周曉迷鬆開周廣,滿臉不悅,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只好作罷。

“阿彌陀佛,”懸龍寺幾名僧人齊走出來朝皇甫然州躬身行禮,“少主出手相護,懸龍寺感激不盡。”

“幾位師父不必多禮,”皇甫然州忙伸手示意衆僧人免禮,“也是我當初冒昧上了懸龍寺劈開鎮魔鎖才引出的此事,我心中有愧,見慈、見淨、見明三位大師仙逝我也萬分悲痛,況如今楊天王已回到朱儀殿,懸龍寺也已公開致歉,十多年了,此事應該有個了結了。”

“哼,”周曉迷冷冷看了皇甫然州一眼,“你倒是會做人情。”

“孩兒,算了。”周廣拍拍周曉迷。

“既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周曉迷望向周廣,“他現在也不用跪著了,我們走吧。”周曉迷現在心中十分憤懣又無處發泄,一腔怨氣積在心頭壓得她難受。她忽然覺得這一趟就不該來,誠然而至,敗興而歸,惹了一身騷氣。衡燕山皓月宮的確是個令人討厭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了。

話音剛落,周曉迷就轉身走下祭臺騎上馬,也不管周廣是不是跟了上來,頭也不回地抓起繮繩,揚鞭而去。

周廣見狀,無奈地抹抹額頭,他若答應皇甫然州不再去尋仇必然惹女兒心頭不快,他若不答應皇甫然州又陷自己於不義之地。見女兒的馬逐漸走遠,周廣朝皇甫金鷹一堆人又望了眼,也轉頭走下祭臺,一言不發騎上馬追女兒而去了。

皇甫然州望著周廣和周曉迷走遠的影子,心中無限惆悵。他知周廣和周曉迷今日是善意而來,而自己卻讓他們失意而歸。他站在朱儀殿和懸龍寺的中間,他保護一方就必然傷害另一方,但他又無法說服自己坐視不理……

不覺間已是傍晚,夕陽已完全被羣山吞沒,只留下一抹被燒紅的雲彩還未褪去顏色。臺下衆人也算是看了場盛大的熱鬧。

讓他們最意外的就是,朱儀殿和懸龍寺那場沸沸揚揚的糾葛,就這樣終結了。

“少主,少主…”衆人還在回神之中,臺上突然又喧嚷起來,鬧鬧哄哄亂成一團,婢女侍衛“少主少主”地喚個不停。

六天的長跪,八九夜的不眠,皇甫然州終於耗盡了身軀裡最後的精神和力量,眼前驀地一黑,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瞬間癱倒下去。一直扶著皇甫然州的無傷和無刃猝不及防,加之皇甫然州的身軀又高有重,一個沒穩住被皇甫然州帶著也倒在地上,衆人七手八腳過來攙扶,祭臺頓時人影交錯雜亂一片。

喬不秋和阿江將無傷無刃先扶起來,陶賢溫不棄將已然完全昏厥的皇甫然州一人擡了一隻胳膊架起來。“快快快,扶回宮去,扶回宮去。” 蘭瑤忙道。靜和在一旁給皇甫然州號了號脈,從袖中拿出一隻玉瓶,倒出一粒藥丸給皇甫然州餵了下去。

“唉,回宮回宮。”皇甫金鷹嘆了口氣,也道。其實他不是像周廣說得那樣鐵石心腸不管兒子死活,只是作爲皓月宮宮主和皇甫然州的父親,他有太多爲難。讓兒子跪在祭臺上,雖是下策,但卻是最能保全皓月宮名聲,也是最能爲兒子爭得被諒解的機會的方式。兒子的秉性他是信得過的,其實他也難過,這幾天他都不敢下皓月宮,因爲怕看到祭臺上跪著的兒子,他心疼。

懸龍寺的僧人們說還要回去覆命,便向皇甫金鷹行了禮辭了行,走時還不停致謝皇甫然州出面相護,還留下了一枚平安符,說是此符在如來像前放了十年,可驅邪鎮鬼,護少主平安。皇甫金鷹接了符,還了禮,僧人們便去了。

浩浩蕩蕩一行人圍擁著皇甫然州慢慢下了祭臺開始回宮朝山上走。

天色漸晚,臺下人羣也慢慢散去。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精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皇甫然州是不討厭夏天的。某日他站在奔月殿前的石階上,忽然想起了這四句詩,後還鬼使神差地讓無傷和無刃也去種了一架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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