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還處在石化狀態,忽聽“噗通”一聲。下意識轉頭,便見崔貞飛快地翻滾下牀,跪到男人腳邊:“小侯爺救命!若非小侯爺來得及時,奴家恐怕、恐怕就被這登徒子……嗚嗚……”梨花帶雨,雨打芭蕉,哭得好不傷心悽惶。
有那麼幾秒鐘,宋微覺得石化的腦子裂成一塊塊,轟隆隆直響。幸虧他好歹也是在皇宮裡混過,皇位上待過的人,很快反應過來。無論那男人信或不信,崔貞此言一出,自己今日都死定了。爲了掩蓋家醜,男人必定不會讓自己有機會走出府門。想到崔貞稱呼他“小侯爺”,宋微心底冰涼。如此權勢地位,此等情勢之下,哪怕一棍子就在這打死了自己,恐怕也毫無後患。
當下再不猶豫,偷偷擡眼掃去,衣衫褲子被那婆娘亂扔一氣,最近的一件也在牀下腳踏上。男人依舊黑著臉揹著手,不動也不說話。崔貞滿臉淚水,哭訴哀求,直接抱上了他大腿。宋微當機立斷,扯起牀上薄毯往腰間一裹,一個鷂子翻身,飛竄下地,向著門口狂奔而去。眼看就要衝到門邊,忽覺身上一緊,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飛離地面,“通”地一聲,被重新扔回牀上,牀幔哧啦晃動,牀板嗡嗡震響,耳鳴眼花半天,低頭一看,自己被一條絲絹捆了個結實。這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崔貞配衣服的紅色帔帛,又長又韌,瞧著輕薄透明,卻無論如何也掙不斷。
帔帛另一端還在男人手裡抓著,但見他臉不紅氣不喘,彷彿剛纔根本沒動作過。
望著宋微,語調不急不徐,依然平淡裡透著陰森:“女幹淫良家婦女,還想跑?”
宋微心道天亡我也,竟是個練家子,看樣子還是個高手。跑是定然跑不掉了,怎麼辦?
跪在地上的崔貞又嬌怯怯喚了一聲:“小侯爺……”眼底充斥著掩藏不住的恐懼。
宋微腦中一閃,剎那間看明白了,就算這小侯爺是崔貞的老公,崔貞卻絕不可能是正牌夫人。如此姿態做派,至多不過是個小妾外室,甚至可能連名分都沒有。一念至此,立刻連滾帶爬翻到牀下,緊貼著崔貞跪下。
獨孤銑開始以爲他又要跑,手腕才動便發現不是這麼回事。索性不露聲色,看這對姦夫婬婦如何表現。
宋微命好,幾輩子都當皇帝,除了天地祖宗父母,再沒跪過旁人。這時候爲了保命,什麼都不計較了,一個頭磕到地上,眼含熱淚,懇切無比:“小侯爺息怒!小人與貞娘兩情相悅,由來已久,若要分離,除非死別。小人斗膽,求小侯爺成全。小人家中雖不富裕,亦薄有資產,願以舉家之力,求娶貞娘。若得小侯爺首肯,小人甘願做牛做馬,爲奴爲僕,終身伺候小侯爺!”
見男人不說話,宋微硬起頭皮,轉臉衝著崔貞:“貞娘,我知道你害怕。我本該自認登徒子,以保全你的名節。爲了你,便是捨去性命,我也是甘願的。只是如此一來,縱然舍了性命,不但不能與你長相廝守,還要背上惡名,你叫我如何瞑目?不如向小侯爺坦白私情,懇求原諒,侯爺仁厚寬容,定能賜你我二人贖罪之機……”
崔貞聽傻了。
按照鹹錫律令,侍妾與人私通,判流放三年。不過大戶人家怕丟臉,一般沒人告到官府去,都是自傢俬了。遇上苛酷之主,當場杖斃的也有;趕上無所謂的,轉手賣掉或送人了事;有幸碰到心腸格外好的,倒貼一筆安家費遣送出門,也不是沒有。所以宋微這番言辭,意在扭轉整個事件的性質,只盼這小侯爺脾氣稍微不那麼暴躁,心胸稍微不那麼狹窄,那麼連同自己順帶崔貞,也就都有了活路。
這番話出乎意料,獨孤銑不由興味大起,環臂當胸,好整似暇,看他還有什麼花招。
這一定神細看,才意識到眼前景象著實香豔。崔貞美豔非常,一片抹胸一條褻褲,膚如凝脂,體透芬芳,是個男人見了,都不免血脈噴張。問題是,挨著她的那個小子,燭光搖曳中兩相對比,竟然還要細白幾分,仿如酥油乳酪,似乎手指點上去,就會融化一般,真正吹彈欲破。遮羞的毯子早就折騰散了,勉強掛在腿上,紅綃帔帛一圈圈纏在腰腹之間,勒出道道緋色痕跡,看得人只想伸手狠狠掐一把。
崔貞在猶豫,她拿不準是堅持之前的藉口好,還是順著宋微的話往下說更好。
宋微拼命眨眼暗示,一臉鼓勵期待祈求盼望,奈何對方根本沒注意。倒是獨孤銑正盯著他瞧,心想這張小臉長得可真不錯,那眉眼生動的,就跟毛刷子撓人似的,直癢到心裡去。
他心裡這一癢,便懶得拖拉下去了。淡然中帶了絲嘲諷:“兩情相悅?嗯?若要分離,除非死別?嗯?”
不等兩人開口,衝著外邊高聲叫道:“來人!”
兩個僕從走進來,目不斜視。
“把這女人帶出去,綁起來先找個地方關著。”
崔貞見進來的不是府中下人,張口就要說話。誰知那兩人動作極快,捂上她嘴巴直接拖出去了。
宋微猜不出男人的意圖,心裡愈發緊張。雖然已是五月夏初,畢竟深更半夜,近乎光裸在地上跪半天,身上漸漸冷起來,禁不住瑟瑟發抖。
獨孤銑在牀沿坐下,目光前後左右從宋微身上溜過,心道崔貞那女人眼光不錯。只不過……如此極品,陪女人未免太可惜了。
宋微跪得手腳發麻,正想要不要自己先開口,就聽男人陰沉沉說了句:“名字?”
“啊?”
“你叫什麼名字?”
“宋、宋微?!?
“哪個微?”
“微……微不足道的微?!?
獨孤銑看他答著答著,忍不住眼珠子亂轉,心中不由好笑,臉色卻依舊陰沉:“多大了?”
“十九。”
“哪裡人氏?”
居然查起戶籍來了。宋微覺得男人不像要殺人滅口的樣子,一面好奇,一面冷靜下來。偷眼窺去,正感嘆此人氣勢好足,怪不得是個侯爺,卻見對方眼神迎過來,猶如兩道黑色電光,銳不可當,立刻低頭避讓:“本、本地人,家住西市蕃坊?!?
獨孤銑聽了這句,伸出手指捏住他下巴,硬擡起臉衝著自己。端詳一陣,喃喃自語:“難怪……”問:“你不是夏人,怎麼會姓宋?”
宋微被他捏得極不舒服。如此近距離相對,對方身上迫人的氣勢壓得他呼吸都有些艱難。
“是……回紇葛蘭部宋氏?!?
獨孤銑點下頭,忽然撈起他一把頭髮。髮尾微微打卷,唯有在燭光下才能看出閃著暗金色的光,彷彿流金的墨色錦緞。
“回紇人少有頭髮顏色像你這麼重的。”
問話似乎朝著某個詭異的方向偏離了。宋微想,莫非這位小侯爺當真準備留著自己做牛做馬,爲奴爲僕,故而上審三代?
不答卻是不行的。恭恭敬敬道:“小人過世的父親是夏人,母親屬回紇葛蘭部宋氏,先父是名遊商,過世得早,因此小人隨了母姓。”
獨孤銑又點一下頭,不再說話。
宋微心頭打鼓,等了半晌,實在是冷,悄悄把毯子往上提了提。
就在這時,聽見男人不冷不熱道:“你睡了我的女人,打算怎麼賠償?”
什麼?宋微以爲自己聽錯了。
獨孤銑手指輕輕玩弄著一截紅綃:“總不能讓你白睡,是吧?只不過,你也說了,本侯爲人仁厚寬容,私動刑罰之類,我是不做的。你那點微薄家產,我也當真沒瞧在眼裡?!?
手中紅綃慢慢收緊,勒得宋微腰間一痛。
獨孤銑盯著他,猶如盯住獵物的猛獸:“你自己說,拿什麼賠償我?”
宋微有點發懵。不要錢,也不要命,他這是什麼意思?茫然中目光掃過對方的臉,登時心頭警鈴大作,整個人不禁哆嗦得更加厲害。
強作鎮定,小心翼翼道:“宋微情知犯下大錯,如何贖罪,還請小侯爺明示。”
“明示?”獨孤銑挑起眉毛,哈哈一笑。這還是宋微頭一遭看見他變臉色,那笑容囂張又邪氣,看得他胸腔裡怦怦猛跳,慌亂無比。
“那我就明示了!你睡了我的女人,你讓我睡回來,這事就算扯平?!?
這,這,這……宋微如遭五雷轟頂。炸雷響過,腦子回神,“騰”地站起來就往外跑。不想跪了這麼久,膝蓋早就麻了,才邁出一步,雙腿便打軟,身子立馬往地上栽倒。他應變倒也迅速,順勢一滾,手肘膝蓋並用,拼了小命往門口爬。
獨孤銑等他爬出一段,才手腕一抖,施個巧勁。那紅綃便如活了般,好似出洞靈蛇,纏住宋微的腰,再次把他拉回牀上。
宋微縮到牀角,乾嚎:“我、我沒有女人給你睡回來?。 ?
獨孤銑長臂一伸,抓著他腰上纏縛的紅綃,把人拖到身前:“嗯?裝傻?”
宋微冤枉得簡直要哭了:“我沒有,我根本沒睡你的女人……我什麼都沒做啊,真的,什麼都沒做,根本什麼都沒做……”
獨孤銑不說話,只把一雙無底漩渦似的眼睛盯住他,一邊騰出一隻手,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宋微的哭喊聲戛然而止,他看懂了,沒用。換作他自己,撞見那般情形,說什麼都沒做,誰信啊……
宋微被盯得頭皮一陣緊似一陣。當他意識到逃無可逃時,緊貼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突然具有了異常的溫度和重量,身體內部升上來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熱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漸趨洶涌。霎時間變得驚惶又無措,他雜亂無章地踢打著,嗓子裡發出無意識的嘶吼聲,比最開始捉姦在牀,之後不得逃脫,甚至自以爲難逃一死時,都要來得恐懼。
獨孤銑將他鉗住,強行讓他望著自己,一字一句道:“宋微,你沒有選擇。更何況,你不吃虧?!?
半晌,宋微的身體果然一點點軟了下來。
獨孤銑盯準那鮮紅的脣,低下頭。唔,真是一道誘人的絕頂美味……
宋微閉上眼睛,聽見自己的口申吟在牀幃間迴盪,綿延不絕。
他大概永遠也忘不了,有一種感覺,叫做高氵朝;有一種心情,叫做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