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邁步走進了張氏的房中,張氏抬起了睫眸。這么一打眼,臉色瞬然一變,宛如墨點半的漆黑瞳仁,凝出了一股無形的怨恨。狠狠地刮了慕伶歌一眼。
張氏最為怨恨的。就是慕伶歌的生身娘親,而杜氏最為喜愛的便是杏花,后來。慕伶歌以白氏的厥逆之癥為由頭。不知道在白氏的身前,使了什么妖術,竟讓白氏在闕府之中栽滿了杏花,而現下。又穿著這么一件衣裳。出現在自己的房中。
不禁,張氏搭在椅子扶手上,那染著宛如蔦蘿花一般艷紅的蔻丹的手。不禁用了用力。紅唇微啟,目光如蛇蝎般,放出了讓人防不勝防的陰毒,可說出來的話,卻并沒有太過分之處,“今兒天氣炎熱,剛才沐浴,卻不記得,讓春芽請你來了,在外頭站了那么長的時間,可有熱著了。”
說著,張氏別過了面去,看了玉蘭一眼,道:“還不給二小姐上茶!”
“是。”玉蘭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張氏的房中。
張氏冷冷地掃了一眼玉蘭,道:“也不知道這玉蘭是怎么的了,越來越不會辦事了,我不記得的事,她也不提醒著我點。”
慕伶歌以帕掩口,清淺一笑,淡淡地說道:“許是玉蘭姑姑搭理牡丹苑上下,瑣事繁忙,不記得了也不打緊,這不,剛剛女兒就擅自在大娘的院子里轉了轉,長廊下陰涼,女兒也沒有沾了暑氣。”
聽著張氏開口,并沒有有心刁難,慕伶歌便直接道出了實話來,光是“陰涼”這一個詞,就滅了張氏有心讓她在外暴曬的心思。
張氏聞言,不禁怔了一下,結果了玉蘭遞上來的茶盞,闕了闕蓋子,遮住了唇角,掩飾著自己心頭的怨恨,吹出了一口蘭氣,張氏抬起了睫眸,看了一眼慕伶歌,莞爾淺笑,道:“既是沒是就好。”
說話時,張氏的眼眸之中泛起了累累的寒意,落在了慕伶歌的身上,卻似是給慕伶歌帶來了一絲絲的清涼,慕伶歌卻是全然不以為意,唇角微翹,淡淡地笑了笑,道:“女兒不知,大娘命春芽姑娘,請女兒前來所為何事?”
“晌午時,聽聞了玉蘭說,在九曲橋上,你有心刁難她,讓她打翻了我給你姐姐準備的吃食,我就是想要問問,這蹄子說的是不是屬實,別是貪嘴吃了主子的吃食,然后,嫁禍給你。”張氏沒有遮掩,直接開口說道。
慕伶歌聽聞張氏的話,一個開門見上,直接拋出了一個巨大的石頭,唇角微翹,雙眸彎成了弦月狀,“大娘,女兒才回府的時日并不多,又與玉蘭姑姑無冤無仇的,怎么會有心刁難玉蘭姑姑呢。”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為何在九曲橋上不讓她起身?!”張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雙眸一厲,漾過了一抹寒芒,沉聲問道。
“女兒可并沒有不讓玉蘭姑姑起身啊,誰人不知道,在相府內院之中,玉蘭姑姑是大娘的陪嫁,自打李嬤嬤自戕了之后,玉蘭姑姑更是著牡丹苑的管事姑姑,女兒怎么會去刁難于她呢?女兒不知道,玉蘭姑姑為何會這么說啊!?”慕伶歌眉黛一凝,側目看向了張氏,若無其事地說道。
“此話當真?!”張氏的眸色一沉,冷聲問道。
“女兒不敢欺瞞大娘!”慕伶歌說話間,將目光徐徐地落在了玉蘭的身上,蹙了蹙眉,對玉蘭問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玉蘭姑姑,玉蘭姑姑要陷我于不義呢?!”
“這……”玉蘭皺了一下眉頭,臉色微微一變,偷著用余光看了一眼張氏,瞧著張氏并沒有不讓自己開口,玉蘭便朝著慕伶歌欠了一下身子,說道:“二小姐,您不會不知道,咱們相府的規矩,若是主子沒有發話,奴婢是不能夠貿然起身沖撞了主子的吧?!”
“還有這等事?”慕伶歌像是第一次聽聞一般,不禁瞪大了一雙星眸,甚是不解的將目光落在了張氏的身上,“大娘,這可冤枉死女兒了,您也知道,女兒自小便沒有了娘親,父親有甚少對女兒過問,隨后,女兒又被大娘送出了相府,外出尋醫多年,可并不知道,咱們相府還有這樣的規矩啊!!”
慕伶歌開口直言,字字珠璣,一來,將事情的過失,全部推還給了玉蘭,二來,將自己的豎立成了一個孤苦無依的幼女,自小失去了母親的教誨,而嫡母又容不得她。
話聽到了這里,張氏就感覺身下如坐針氈一般,被一根根的鋼針戳了脊梁骨一般,這話在張氏這里說說便是,若是傳到了相府之外的地方,怕是外人,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是張氏有心為難慕伶歌。
“大娘該不會,您也認為是女兒的不是吧?!”慕伶歌反客為主,將話頭子拋給了張氏。
若是,張氏這般認為,便會將嫡母容不下一個幼女這不賢之名,全部攬在自己的身上,若是,不允了慕伶歌的話,那一切,就變成了玉蘭自作自受了,栽贓冤枉主子。
原本,張氏想要借題發揮,想給慕伶歌一個甜棗吃,在將雷霆之位,全部轟在慕伶歌的身上,可沒有想到,才堪堪三兩句話,張氏竟然被慕伶歌反將了一軍。
張氏微微地瞇了瞇雙眸,心中恨意更甚,原本,張氏還以為,慕伶歌是因為有了白氏這座靠山,想要和自己硬碰硬,可是卻不曾想過,她早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她了!
“咳咳!”張氏輕咳了一聲,事已至此,張氏唯有抱住玉蘭,才不會在慕伶歌的面前丟了顏面,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緩緩地開口說道:“你瞧瞧,好端端的一件事,結果因為一個誤會,就演變至此,話說開了不就好了。”
瞧著張氏臉上那滿是虛偽的假笑,慕伶歌只覺得心頭一陣惡心,可張氏自打她一進門,并沒有率先發難,反而是想要用綿里針來對付自己,慕伶歌也只能夠陪著笑臉,對張氏說道:“大娘說的是,都是誤會,只不過,害得玉蘭姑姑摔倒,就是女兒的不是了。”
說著,慕伶歌盈盈地站了起來,從水袖之中拿出了一枚金簪,徑直地走到了玉蘭的身前,“若不是大娘先來找女兒,女兒也是想要來給玉蘭姑姑陪個不是的,女兒瞧著玉蘭姑姑素來都帶著一支銀簪,所以挑選了好半晌,才挑出了這么一支適合玉蘭姑姑的簪子。”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慕伶歌能夠委身給一個下人賠不是,張氏就更不能夠說什么了,這口氣,憋在了張氏的心口之中,然張氏覺得隱隱作痛,怎么瞧著慕伶歌給玉蘭帶上了金簪,怎么不痛快!
“既然是一場誤會,左不過是些吃食,那就就此作罷,我這兒也沒有旁的事了,你且現回去吧。”張氏臉色陰沉,怕是慕伶歌在繼續留在她的面前,她會一口老血噴出來。
而慕伶歌反而卻不想要離開似的,折返回了位置上,扯了扯裙幅,針腳細密繡功精湛的手藝繡出來的一朵朵的杏花,隨著慕伶歌這么一動,滟滟聲色,晃的張氏眼珠子生疼,心疼再次添上了一口怨氣,像是吞了一個冰疙瘩,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來。
慕伶歌挺直了腰身,雙眸含笑,淡淡地瞥了張氏一眼,朱唇微張,不咸不淡地說道:“正巧今兒,女兒來大娘的牡丹苑,女兒也有一事,想要跟玉蘭姑姑請教請教。”
“什么事?!”張氏不解,蹙了一下眉頭,墨色的瞳仁,在眼眶之中轉了轉,最終落在了慕伶歌的身上,覺著慕伶歌這么說,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聲音一沉,對慕伶歌問道。
“我有一事不明白,還請玉蘭姑姑給個答案,為何,我就不能動用,內院的大廚房了,為何,大廚房給我做了吃食,玉蘭姑姑就能夠攔截下來,莫不是真如大娘之前所言,怕是饞了嘴,動了主子的吃食吧!”
慕伶歌一說這話,張氏的心頭忽地一沉,她找來了慕伶歌,為的就是要詢問慕伶歌是否有心刁難玉蘭,而慕伶歌這話一出,卻將事情給調轉了過來,成了玉蘭有心刁難了她。
慕伶歌的說辭,簡明易懂,若是說出了去,誰人也不會去責怪一個主子,可是,玉蘭卻是不同,慕伶歌的話,若是傳入了白氏的耳中,還不得扒了玉蘭一層皮不可。
為此,張氏治好佯裝不知情,將事情從自己的身上摘個了干干凈凈,以免落了他人的口舌,對玉蘭問道:“玉蘭,你說,當真有此事嗎?!”
“噗咚!”
玉蘭立馬跪了下來,“二小姐,您可誤會了奴婢了,奴婢那可是好心,進來大廚房鬧了老鼠,也是許久沒有用過了,奴婢是怕吃食不干凈所以才會攔下了她們給二小姐,送去的吃食。”
玉蘭扯了謊,話說的倒也是合情合理。
慕伶歌莞爾一笑,盈盈地站了起來,再次走到了玉蘭的身前,伸出了手來,將玉蘭給攙扶了起來,淺淺一笑,柔了一抹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我還真是誤會了玉蘭姑姑。”
說罷,慕伶歌朝著張氏欠了欠身,道:“既是這樣,女兒就不留下打擾大娘休息了。”
須臾,慕伶歌轉過了身子,不待張氏應允,邁著蓮步,朝著門口走了過去,幽蘭挑開了簾子,慕伶歌卻止步,側目看向了張氏,嘴角勾起了一抹哂笑,揶揄道:“哦對了,女兒還聽聞,若是以后女兒想要什么東西,都得經過玉蘭姑姑,女兒不知道,咱們相府,什么時候改成了玉蘭姑姑當家了!”
言畢,慕伶歌跨過了門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牡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