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被帶到御書房時,小心看著腳下的烏玉方磚地,光可鑒人。她心情忐忑,一顆心仿佛被提到喉頭,不過腳步邁進御書房門檻,心忽然平靜坦然了。
龍椅上端坐的長者,是當今的皇上,看上去果然是生得不凡,鶴發童顏,一雙眼卻炯炯眼神,仿佛寒芒一般bi來。黛玉叩首參拜,皇上也不肯吩咐她起身就問:“是你教唆十八皇子暗中夾帶私闖御書房?”
啪的一聲猛拍桌案,造出聲勢。
黛玉雖然心驚,也不抬頭,極力平靜自己暗中自告:“莫慌,若是慌了,就前功盡棄。你若是被譴是罪有應得,若是牽累十三皇子,失去這一線生機就是死有余辜了!”
她吟吟道:“十八皇子天資穎慧,豈是小女子能唆使的?小殿下對諸位兄長一片仁厚之心,向小女子問及十三皇子圈禁的近況,小女子才忍不住實言相告的?!?
“你,你帶十八去見十三了?”皇上驚愕得雙眼都似要瞪出,冒出紅紅的火色。
黛玉徐徐搖頭道:“臣女如何能帶皇子出宮?不過是臣女斗膽去探望了病入膏肓的十三皇子。”
她偷眼看皇上,皇上的面部肌肉抽搐,嘴里卻斬釘截鐵地斷喝:“你這是抗旨欺君!”
皇上隨手將白熊皮護膝展開看也不看就扔去了地上罵道:“膽大包天!無視圣旨!朕下旨不許人探望十三皇子,你如何敢……”正在發威,殿外疾步進來十四皇子,撩衣跪倒伏首請罪:“父皇,都是兒臣膽大妄為,帶了林姑娘去見十三哥的。”
十四皇子一面責怪地狠狠瞪了黛玉兩眼,一面遞眼神暗示她速速退下。無奈黛玉卻佯作不見,垂頭跪在原地不動。
“好呀,他這囚禁倒是美,酒足飯飽還有美人伺候!”皇上勃然大怒,黛玉卻倏然抬頭,滿腔悲憤化作激憤道:“皇上此言詫異,十三爺有皇上敕令管教殿下的奴才們伺候,且輪不到臣女。若是酒足飯飽倒不必了,十三殿下怕是無福享用了。”黛玉哽咽道,“十三殿下已是噴血不止,怕是熬不過幾日,央告臣女務必轉呈血書給皇上,臣女不敢相負?!?
十四愣愕愕地望著黛玉手中拾起又高高捧起的白熊皮血書,不想自己費力隱瞞了九哥帶黛玉去會十三哥,竟然黛玉暗中替十三通風報信還捎血書給皇上,一時間十四悔得滿臉青白。
皇上也不伸手去接那血書,只定定地打量黛玉,越發看不懂她。
皇上勒令眾人退下,殿里只?;噬虾偷厣瞎蛑镊煊瘛?
皇上痛苦的握緊熊
皮卷問:“他如何講?”
“殿下如今將死之人,其言定然是傾盡心腹?;噬先羰窍肼?,臣女就代為稟奏;若是皇上無心聽,臣女自當十三殿下的這些話隨他埋了就是?!?
“朕不想聽!”皇上賭氣道。黛玉慘笑,伏地叩首道:“殿下吩咐小女代為在御前叩首,謝皇上養育之恩,今生無法盡孝膝前,來世為牛為馬也要在皇上駕前盡孝?!?
叩罷頭,黛玉款款起身,轉身而去,毫無眷戀之意。
“站?。 被噬虾纫痪?,沉吟許久才罵道:“梁山義氣,難成大器!讓他去效忠他主子去吧!”近日來滿心的憤恨怨怒,對八皇子暗中操作群臣結黨保舉用心險惡的后怕,對百官竟然歸順在八王旗下的無奈和心寒,一道宣泄無余?;噬系暮鹇暎煊褚彩钦鸷车弥苌硪欢?,平靜下心氣才緩緩道:“十三殿下非是梁山好漢義氣去袒護太子,皇上錯怪十三殿下了。十三殿下保太子就是為了保皇上,保圣朝江山永固?!?
“強詞奪理!”皇上罵一句,飛速地掃了白熊皮上的血字,肺腑之言字字啼血。
“皇上,十三殿下說,太子敗德,皇上痛心是難免的。但是太子畢竟是皇上親手栽培了三十余年的儲君,除太子之外,皇上并未如此栽培旁的儲君之選。如今貿然廢太子,好比撤了梁柱之基而無替代,大廈勢必動蕩不安,此為其一;其二,朝堂穩則家國定,維穩才有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若是朝局不穩,動蕩自生,則百廢無興,也是皇上所不欲見;其三,如此柱梁之位不可虛位以待過長時間,勢必請立新太子的奏折步步跟來,到那時,皇上欲立何人為太子?若是其中有人有非分之想,暗中勾結派系林立,怕也是皇上所不愿見。”
黛玉一番構思了數日數夜的話如今娓娓道來,抑揚頓挫,字字有力。皇上聽罷今日無言以對,只是陷入沉思。
“十三殿下,他是見太子有罪為非作歹后試圖勸諫為主,設法周旋。誰想太子的劣跡被別有用心的人察覺后步步緊bi不放,直至奏于圣駕前反令皇上左右為難。十三殿下說,太子失德一時,皇上怕近兩年早有覺察,一直引而不發,一定是期盼警醒太子改過自新為主,震懾為輔,才沒有另立儲君。如今有人拿太子失德一事當面逼迫皇上,十三殿下才挺身而出承擔了所有罪責。他是希望保住太子這被蟲蛀壞的朝廷擎天柱,以求得大廈安穩。即便是換太子,也要待皇上培養出新的儲君才可,而不是眼前。殿下他不忍看到朝廷上下為太子被廢而人心惶惶,朝廷動蕩則百姓不得安
居樂業,皇上寢食不安。十三殿下寧愿以一己之一時之冤平息了朝廷動蕩,為皇上解憂。實在不想讓皇上誤會于此?!?
皇上冷笑道:“一派胡言,他不早說,偏偏到朕廢了太子他小十三沒了依靠才出來狡辯!”
“皇上一日不廢掉太子,十三爺勞有所得,也沒有必要說這些話;如今皇上廢了太子,這朝廷一根柱梁被抽掉,十三爺才不得不進言,求皇上慎思!”黛玉毫無懼意,慨然直言以辯。
皇上揉弄著手中的白熊皮久久不語,只是冷冷地笑,吩咐黛玉道:“念你年幼無知,暫不同你計較,還不退下閉門思過去!”
“回來!”皇上怒喝一聲,黛玉回轉,小心翼翼的樣子。
皇上輕聲囑咐道:“此事,不得再對旁人提起!”
黛玉退出殿來,才覺得雙腿發軟,寸步難行。
老李子公公尾隨其后深深擦把汗跺腳道:“姑娘呀,你好大的膽量!老奴在宮里這么多年,頭一遭見如姑娘這般纖弱如天仙般的人物竟然敢在皇上面前這么放肆的!哎,昔日令尊林大人,謙謙君子,一臉含笑謹小慎微的?!?
黛玉心里暗笑,滿心對自己在皇上面前盡吐肺腑之言的得意,抬眼卻見眼前夾道上背她而立一人,負手仰頭望天,恰是擋住了去路。
黛玉斂袂垂首緊行幾步上前請安:“十四殿下。小女子無心牽累殿下,只是救十三爺心切,才貿然如此了。殿下恕罪!”
十四不語,猛然回身一把將黛玉撞按到紅墻上,bi立在她眼前惡狠狠地說:“你好大的膽子!敢在爺眼皮下瞞天過海!是誰攛掇你的?”十四一臉羞憤,仿佛被黛玉戲耍一般。
黛玉膽怯地貼在墻壁,如一只被逼得毫無退路的小貓,立身蜷爪可憐的目光忽閃地望著他問:“好歹十四爺同十三爺是兄弟,不是更期盼十三爺歸來嗎?”
“小十三血書里說了些什么?”十四惡狠狠地bi問,眉頭擰結,跋扈的模樣。
“無非是血淚哭訴太監們如何整治他的,一個大男人,我如何去看他寫的那些事兒?!摈煊癯蓱z的模樣道,“就是那枚白熊皮護膝,若不是娘娘堅持要洗,黛玉哪里敢動,畢竟那血是……”
她訕訕地望一眼十四,其意自明,十四心知九哥對十三的事兒上過去小氣,十哥過于糊涂,若非如此,怎么bi了十三鋌而走險?氣得跺腳無語,指了黛玉的鼻子罵:“你仔細了,得罪了爺,有你的好看!”
黛玉屈膝服禮,十四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