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坐到寶玉的床邊關切問:“今日可是好些了?四哥記掛你,遣我過來看看。四嫂子親手熬的黍米海參粥,讓我給你帶來些補身子。”
小德子隨在身后一臉堆笑的奉上紫砂瑞獸盅盛的粥糜。
“多謝四王妃了!”寶玉笑了道謝。
“你這一不在宮里,可是苦了我。你這腿何時能痊愈呀?”十三問,又將近日在養心殿的軼事說給寶玉聽。寶玉聽得時急時笑,離開宮里,反倒是有些留戀。十三爺倒是談笑風生,眉飛色舞的說得有趣,黛玉在一旁都聽得津津有味。忽然,十三一拍腿道:“我還想到一樁險要事兒!”
于是就把皇上掉了密柜鑰匙的事兒大致講了講,只挑了些緊要的說:“父皇心細,卻也是謹慎得多疑的。虧得我是個無心他事的,不然怕是腦袋就要搬家了。”
再去打量寶玉時,寶玉心里一動,莫不是十三爺聽到些什么?疑惑是誤會他那夜斷腿是要偷窺皇上的什么秘密被擒個正著,斷腿求生?心里七上八下的混亂,不由想起了四爺,若是十三爺如此問,多半是四爺說了些什么。四爺,愈發的高深莫測,那大智大勇豈是他賈寶玉所能及半分?他若有心問鼎帝王寶座,怕真是無人能及了。
“十三爺,寶玉是個野鶴閑云之心,十三爺應該知道的。寶玉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同林妹妹廝守終身,種田織布都強勝過廟堂之高的勞碌。”寶玉淡然道。
十三審視著他的眸光,點點頭,似是詮釋了心中的疑竇。
“只是,寶玉始終有一事不明。南疆王,什么名門淑媛求不得,如何的單單看中舍妹?舍妹的xing子是個剛烈耿直的,怕是未必適合遠嫁南疆。”寶玉道,直視十三爺的目光,步步緊bi不肯退步。
十三說:“此事,似聽四哥提起。保媒的是四哥不假,只是四哥是一心想給賈府更多的榮耀,所以才讓四王妃問了賈妃娘娘的意思,向皇上保了這樁大媒。聽說貴妃這位令妹是庶出,心xing極高的,是個多才的。好在南疆王不在乎什么嫡庶,只要美色。四哥說一舉兩得,我不覺得什么不妥。”
“寶玉府里的事兒,還是不勞四殿下費心了。舍妹福薄,當不住四爺的如此恩典,還是留在京城尋個尋常人家嫁了就是。”寶玉茫然道,眸光同十三接觸時,滿是堅決。
“寶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這陣子就神情恍惚的,似是心里有鬼,這腿也是斷得莫名其妙的。你實言相告,到底出了什么事兒?或是這些事兒同四哥有關?”十三bi問著,寶玉只是搖頭不語。
十三嘆氣道:“如今都是怎么了?陰氣森森的,皇宮里也是不太平。這些日子出了怪事,才御林軍總管來報,宮門御水河里撈出幾句死尸,是昔日皇上太和殿當值的奴才,還有位御林軍的護軍。都是被扒個精光捆在巨石上沉入御水河的,如今著了刑部在破案,一點線索也沒有。還有人傳說是鬧鬼,是鬼給綁了溺死去陰間作伴的,還說是十八弟……”
寶玉搖搖頭,眼神中滿是恐懼,難道是他,是他……
他
緊緊的閉目,十三低聲問:“寶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視你如知己,你可不要瞞我才是!”
寶玉搖搖頭,低聲道:“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十三也不得多問,知道得多,危險越大。”
“寶玉,到底是怎么了?”十三急得問,連一旁的黛玉都驚愕得不知所措,也不知寶玉的話是何意。
“寶玉,你可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你們的話似在打佛偈,到底是什么事兒?”黛玉開始犯疑,眉頭緊蹙。
“十三爺,天意難違,怕是該來的總是要來。只是十三爺,你命中注定大富大貴,不要違逆了四爺就是。就是兄弟,十三爺也要用心提防,畢竟隔了層肚皮。”寶玉忍不住道,手里緊緊執著黛玉的手,示意她不必多問,更不必擔憂,橫豎天塌下來有他頂著。
十三的眉頭漸漸皺起,好奇地問:“寶玉,你說些什么?你的意思,難不成是四哥他……”
“寶玉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不知。寶玉只盼了事情速速過去,十三爺能享受萬丈榮光,能擁有本該擁有的一切。寶玉,什么都不知,只是一顆心是為十三爺著想的。”
二人目光對視,僵持片刻,十三笑笑,拍拍寶玉的肩頭告辭而去。
黛玉送十三到門口,十三停住步也不看她低聲道:“囑咐寶玉不要玩火。”
十三走了,踩了一地皚皚白雪,呼嘯的風聲為他送行。
黛玉目送他遠去,心里卻是滿腹狐疑,寶玉,他究竟有什么心事?何必要瞞她?又何必同十三爺都如此打了迷語般不去直言。她揉著冰涼的手再回轉時,外面的秋紋在窗下通稟:“二爺,太醫穆如谷穆大人來了。”
寶玉一驚,吩咐一聲:“請!”
回頭匆忙對黛玉吩咐說:“你速速回瀟湘館,接骨時疼痛,我鬼哭狼嚎的怕是要嚇到你。”
黛玉不肯,堅持著要留下,寶玉急惱道:“還不速速退下,丫鬟都要回避的,那種地方你多有不便!”
黛玉就他羞惱了,這才恍悟他身下未著小衣,就含羞告退。
走到門口,恰是穆太醫進門,低頭哈腰一團和氣,見了黛玉一笑,只是那目光深寒,讓黛玉觸到覺出一絲冷意,覺得哪里不對,可又說不出。
丫鬟們備好了凈手盆,帕子,熱水,香料等物就落下簾子帶上了房門出去,屋內就剩下了寶玉和穆太醫。
穆太醫湊到床前問:“寶二爺的腿傷,近來可覺得好些?”
寶玉緊張得面色慘白,含糊道:“好些,有些癢。”他心知肚明這位太醫因何而來,又有何使命。
“哦?癢嗎?癢就對了。怕是二爺癢的不止在腿骨更在心里吧?四爺吩咐,要給二爺好好的診治一番,爭取藥到病除呢!”話音陰陰的。
說罷,穆太醫將寶玉的衾被掀盡,將那只包裹著夾板的腿分去一旁,另一腿躬蜷了,從隨身的包裹里拿出一包排列整齊的銀針。寶玉的眼睛惶恐的要瞪出,頻頻搖頭。
穆太醫將一方帕子遞去寶玉的口中,對他吩咐說:“四爺吩咐的,要好
好伺候寶二爺。咬住了,免得忍不住痛亂叫。”
寶玉無奈,嗚嗚的咬住了帕子,眼淚已經不爭氣的流出。他的手被束縛了吊去了床梁上,眼睜睜的看著那穆太醫戲弄地拈著那銀針在他眼前晃。
“二爺,四爺交待,要讓二爺藥到病除,寶二爺說說看,扎哪里,就能立竿見影的藥到病除呢?”穆太醫的手去拍打寶玉的大腿,驚得寶玉嗚嗚地搖頭掙扎。
“二爺,若是怕痛,就盡快的治好病,四爺放心了,二爺病好了,這不是皆大歡喜,老夫也免得作孽。嘖嘖,疼呀,這滋味當真的疼得生不得死不能呀。”穆太醫在他耳邊悠悠地說。
“嗚嗚,嗚嗚嗚。”寶玉掙扎踢踹著,身下的床被他拉扯得如要散架一般。
穆太醫緩緩地走針,拈動著針道:“四爺說,寶二爺這主意越來越大了,若不如此如何的會斷腿呢?皇上那夜在養心殿去而復返,誰去報信的?寶二爺越發的聰明了。四爺呢,最恨人背叛他!”
寶玉驚得一頭冷汗落下,四爺果然厲害,他知道了,原來他都知道了!那就難怪御水河里有養心殿太監的死尸,原來果然是他!
“嗚~~”寶玉的眼睛都要瞪出,冷汗雨淋般唰的落下滿身滿頭,淚水不斷,哽咽難言。嘴里的那塊兒帕子吐出,嗚嗚地哭聲求著:“饒了寶玉,不,不要……”
穆太醫拾起帕子捏了他的下頜塞了進去,拍拍他的面頰說:“這張小臉兒生得細嫩漂亮,難怪四爺喜歡,十三爺也喜歡。若是什么東西同十三爺去亂講,怕是受苦的不只是你,還有十三爺。如今身子還舒坦嗎?”穆太醫陰陰的問,手下一用力,寶玉雙腿猛踢昏厥過去。
再醒時,穆太醫的手揉弄著他的肉說:“這銀針是諸刑之上品,最能讓人長足記xing。如今四爺只是幫寶二爺治治失心瘋健忘的毛病,二爺就哭天喊地的受不住了。若是不慎傳了疾病給了林姑娘,嘖嘖,那纖纖弱質肌膚如雪,受了如此的罪過,不知道林姑娘是死是活呢。”
“嗚嗚,嗚!”寶玉瞪眼踢腿頻頻搖頭,不可,不許!不許傷了林妹妹!四爺,好狠毒,什么兄弟情?在四爺眼中,他不過是枚棋子,是個走狗,稍不聽話,就能讓他生不如死。暗怪他煞費苦心的栽培自己,卻原來是利用他去靠近皇上,卻謀得皇位。那夜虧得他眼明手快,急事示意太監去請皇上歸來,看清四爺的嘴臉。不想四爺畢竟老謀深算,關鍵時候斷了他的腿求生保全了自己。所有這些私心私利面前,再多的義正詞嚴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皇上這些年不曾去看中四爺,難道皇上也是深知四爺的陰險之處?倒是十三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如何他還不知道四爺的為人,還對他如此的言聽計從?
寶玉痛苦的閉目大口喘息,穆太醫挑了些藥膏在他的針孔處揉擦著笑吟吟道:“不妨事,抹了這收肌膏子,小小的針孔都看不到,不會有外傷,只是皮肉下的傷無人能見。寶二爺如今好好的想通了,是要好好養病,藥到病除好?還是如此諱疾忌醫的,痛入骨髓還連累親人的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