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終因屬相同寶玉命中犯沖而被賈赦收回成命留在了東院里。不多時,又傳出消息說,因大老爺夸獎璉二爺辦事得力,大老爺開恩將個秋桐賞給了賈璉,并更賞了賈璉紋銀百兩以示褒獎。
果然冥冥中自有定數,秋桐還是落入了賈璉的房里。寶玉暗自尋思,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擔心的尤二姐之死就在眼前了?
越是想,心里就越是不安。黛玉看出了寶玉不時在望著鳥籠子發呆,不由問他:“可是心里有事兒?”寶玉搖搖頭,忍不住打發焙茗去尋賈璉身邊的豐兒打探,是否璉二爺在外面養了外室?
閑事還沒能理會,前院里父親就差人火急火燎的傳他去問話。黛玉一聽是二舅舅傳寶玉,驚得叮囑寶玉問:“可用去通稟老太太一聲?”雖然寶玉如今風光不比昔日,是皇上和諸位殿下身邊的紅紫之人,但是二舅父古板依舊,絲毫沒有因此對寶玉放縱。
寶玉心里尋思,這些日子沒出門,也不該有什么大錯被老爺抓住把柄,可是,如此急匆匆的傳他去,又是為了什么?
寶玉一走,黛玉心里反是七上八下了。這些年,每每聽到二舅舅傳寶玉,她就揪心的守了西洋鐘分秒的等待,生怕寶玉有個閃失。
大致過了一個鐘點兒,寶玉才回來,看到黛玉,一臉的沉悶。黛玉的心一沉,心想可是出了狀況?還不等開口問,寶玉就說:“后悔沒有聽妹妹你的勸告。”
黛玉好奇地望著他。
“十三爺那邊……”
十三爺如何了?黛玉驚得問,莫不是十三爺出了狀況?
寶玉搖搖頭說:“不是十三爺,是太子爺。太子爺得知了九爺曾來賈府,bi問老爺九爺的來意。”
“啊?二舅舅可是實言了?”黛玉追問。
寶玉搖搖頭說:“不好賣了九爺,可是太子爺似也察覺了此事,遣人來bi了老爺交出所有的手諭。聽說,各處各地的手諭都被太子收繳了去,也不見有什么人敢私匿違抗。”
“這如何使得?若是沒有這些證據,日后這些私挪拆用的銀兩豈不就沒了下落,反成二舅舅貪贓枉法了?”黛玉脫口而出,寶玉看向他的眼神都驚訝,然后稍緩了徐徐說,“妹妹閨閣女子如今都看穿此事,更何況老爺,心知肚明卻是騎虎難下,不交還太子是忤了太子的王諭,畢竟是儲君,日后如何?若是從了太子,那些銀子若是東窗事發,老爺就成了替死鬼。”
黛玉終于明白,寶玉如今是進退兩難,怕是如今能幫他的只有十三爺承征。
“寶玉,不如勸二舅舅將這些手諭都交由十三爺處置吧?留在手里是燙手的山芋,不留又或許日后有殺身之禍。只是,若是日后太子登基,空有這些手諭罪證就能免去虧空的罪責嗎?”
黛玉的一番勸告,寶玉點頭稱是,為今之策,怕也只得如此了。
第二日,寶玉就匆匆的去見十三爺,久久未歸。黛玉等到了日頭西沉,才見寶玉一臉驚惶的奔來瀟湘館尋她。
“可是出了什么事兒?”黛玉緊張的問。
“手諭在送去十三爺府的路上遭人劫走。”寶玉跺腳懊惱道,“如今老爺還不知道,若是聞聽了,怕是殺了我的心都有,這該如何是好?”
黛玉微開的口就沒能閉上,愕然問:“好端端的,這么巧路上就遇到了劫匪?平白的,誰來劫太子手諭,莫不是消息泄露了?”黛玉正在尋思,寶玉說:“不知是不是劫匪劫財,已經報去了衙門,只是只提到了遭劫的銀子包裹,沒敢提太子手諭的事兒。”
黛玉暗自祈禱著佛祖保佑,二舅舅府里可不要再生波瀾,但愿那些手諭是盜賊碰巧劫了去當做了廢紙一堆,但愿太子貪污的事兒就此不了了之。
“退一萬步猜,若是劫賊是太子殿下派來的人,那二舅父工部那些批款就要早作打算,如何自保了?若是劫匪是九爺的手下,怕是太子爺岌岌可危不說,賈府也要被太子爺恨之入骨了。”寶玉慨嘆著,暗自埋怨自己一時疏忽讓賊人得逞。
黛玉勸他說:“既然事已至此,后悔無益,不如早作打算,先稟告十三爺,靜觀其變吧。”
轉念一想,提議說:“寶玉,不如如此吧。告訴太子爺,有人攔路搶手諭,情急之下付之一炬了。”
“不妥不妥,若是真是九爺的門人搶了手諭呢?”寶玉反駁道。
黛玉一笑說:“不如報官,就報官,報官說有人攔截官府公差,盜走公文和手諭,傷了官差。怕也是死罪吧?若是山賊碰巧劫去一定就焚毀那些公文手諭了事;若是九爺的人搶了去,那就要先承擔攔截官差之罪,如此行徑,怕是皇上未必會聽之任之。”
寶玉連聲稱妙,如此聰穎過人的林妹妹,過人是語出驚人。若是太子劫走證據也罷了,若是九爺,那太子手諭早就變作一疊廢紙。
三日后,宮里傳來消息,八王爺承衡的生母病逝了,突如其來的打擊,八爺承衡哭得幾次昏死過去,如今都不能下床行走,須得仆人左右攙架才能移動。
黛玉感嘆人世無常之余,也曾想到了手諭丟失一案怕能就此稍作平息。怕是八爺無暇自顧不及,若真是八爺黨所為,倒是可以稍作喘息了。
賈府準備了祭祀之禮送去八爺府,寶玉代為去八爺府奔喪。臨行前,寶釵攔住他去一旁,小心的將一尊碾玉觀音塞給他叮囑說:“替我交給八殿下,聊表對娘娘的寸心。這是天山千年寒冰洞的冰玉所制的碾玉觀音,在普陀山高僧開光,保佑娘娘在天之靈。”
寶玉也不覺得突兀,急得寶釵卻曾同八爺有一面之緣,若不是情非得已,寶姐姐不會來求他。自從他和寶姐姐的姻緣不了了之,自從他那日發瘋般當眾說出要娶林妹妹,寶姐姐就有意處處回避他。如今,寶姐姐竟然為了八爺來求他,他便一口應允了下來。
寶玉來到八爺府拜祭,門口車水馬龍,雖然八爺奪嫡爭太子位失利,卻不減他在群臣中馬首是瞻的地位。寶玉依照父親的叮囑親自拜祭過,八爺一身重孝哭得痛不欲生,根本無法說話。
見寶玉遲疑了不去,十四爺一身素袍淡雅得近乎樸拙,走過來問他:“你可是有事兒要同八爺講?怕是八哥如今肝腸寸斷的,再沒心思聽什么勸慰的話。”
寶姐姐的叮囑,他反是進退兩難了。好在十四爺是個爽利之人,寶玉也不想瞞他,就將觀音交給了十四爺代轉,也把寶釵的話學給他聽,代為轉告。十四頻頻點頭,也不多言,一路送了寶玉出門,恰遇到了太子
爺親自來拜祭,端端的同寶玉打個對面。
寶玉隨眾人跪地相迎,太子就立在他身邊輕輕一笑道:“果然是個八面玲瓏的。”
寶玉心頭一動,見太子的靴尖在地上碾了碾才離去,心里就是一寒。
黛玉聽說了八爺母妃過世的消息,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十三。怕是十三爺此刻也在思念敏妃娘娘吧?生不能膝前盡孝,死后空遺憾,八爺的生母出生低jian,只能由旁的妃子撫養他成人,不能盡孝膝前,是不是心里有諸多的怨憤后悔呢?
第二日,黛玉入宮去看望大姐姐賈妃元春。元春染了風疾,因腹中有皇子,不宜用藥。黛玉趕來伺候,妙玉也過鳳藻宮來看望她。
自進宮開始,黛玉就覺得四周氣氛異樣,說不清的凍云千里慘霧冥冥的。
如今妙玉見到她也是一臉的愁云不散,顰個眉頭。
“姐姐在宮里近況如何?面色看似不大的好。”黛玉擔憂道,心想一別多日,妙玉姐姐怎的如此憔悴,似有心事。
“顰兒,或是你不知曉,可是你要知道賈妃娘娘的病從何來?”
黛玉一驚,原本只是擔憂妙玉,如今反是被她一句話驚得站起。
妙玉拖她坐下說:“賈妃娘娘是受了驚嚇。昨日皇上痛斥重罰了八爺、九爺,就連十四爺上去評理說了幾句公道話,也被皇上摑了一掌,臉都腫了。”
十四爺?黛玉一陣揪心問:“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兒?如何不曾聽寶玉提起?”
妙玉一笑道:“或是他怕你擔憂。”
黛玉尋思,想必這事兒同她相關,若非如此,寶玉怎么會怕她聽了擔憂呢?
“有人拿了太子爺下給工部賈大人,就是寶玉的父親,賈府政老爺的太子親筆手諭去告發太子貪污枉法。”
“啊!”黛玉更是大驚,果然,她沒有料錯,這手諭并非太子所劫,靈有人在。難道,九爺,八爺……就是因此事……黛玉思忖片刻搖頭道:“不該,不該呀。八爺有心無力的,他在服喪期間,哭得雙腿難移了,寶玉說……”
“皇上看罷,確認了那些工部存的太子手諭都是偽造,毓慶宮的太子印是假的。皇上大怒之下痛責告發之人無事生非妖言惑眾動搖國本,順藤摸瓜查出了八爺的幕后指使,龍顏大怒。”
黛玉搖頭嘆氣道:“可憐了八爺,就此必受連累。是他非他,這筆賬都必算在他頭上。”
妙玉冷哂:“服喪期間還能暗中指使下人謀劃大局,怕是用心險惡罪加一等了。”
難道真是八爺?黛玉沉吟許久搖頭不信,又問:“九爺如何辯解呢?”
“九爺大呼冤枉,說是查太子的贓證確實,只是那贓證是真的,不知被何人掉包,還說賈大人最是心知肚明此事,就下旨傳賈政大人面圣回復。”
黛玉嚇得一背冷汗涔涔,這可如何是好?
“二舅舅他如何答的?”黛玉問,又想妙玉畢竟是太子的女兒,即便不偏不倚,她的心也不會偏去八爺**。
“賈存周大人果然是心存周全,承認是確有手諭,只是手諭被賊所劫,光天化日之下,出事時就已經報官。皇上一怒之下痛貶了八爺九爺的人,只是此時蹊蹺得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