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如遭雷轟,愣愣地望著寶玉,滿眼的驚詫,微開了櫻唇說不出話來。
寶玉探身向帳外左右看看無人才低聲喝:“誰許你動我的東西的,你可知這是掉腦袋的東西,妹妹,莫要透露半字,否則賈府血流成河,怕是我和妹妹都死無全尸。”
黛玉驚駭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他,還是心驚肉跳不得安寧。
“啊!”忽聽黛玉一聲驚叫捂臉,原來寶玉的汗巾子被解下,紈褲滑落。
寶玉羞紅了臉又急又惱,掩住被子,胡亂塞了那東西回汗巾子里道:“妹妹先出去!”
黛玉反去搶那汗巾子問:“寶玉,你藏些什么瞞我?可不是把我的東西給了什么不干不凈的人去藏匿東西了?你若再不肯給我,去告訴二舅舅去!”
“林妹妹!”寶玉驚呼一聲,見她還不肯相信,就一把拉住她,頻頻搖頭,那駭然的目光,平靜片刻才說:“我告訴你,你不許告與旁人,否則殺頭是小,怕是能死都死不幸中的大幸。”
黛玉神色肅然,點點頭聽他的下文。
“皇上駕崩前,親手將一密詔藏于寶玉衣帶內,事關朝廷大局,十四爺的性命,寶玉不敢離身。”寶玉低聲道,灼灼的目光凝視黛玉,“我本不該對妹妹講,只是又不得不說,寶玉不想瞞妹妹什么。”
“果然皇上有真正的傳位密詔?”黛玉近來也聽了不少傳言,驚得難以閉口。
“除非十四爺有性命之憂,皇上不勤政為民荒、淫無度,否則,寶玉發過血誓,此詔永不見天日!避免刀兵一切,民不聊生。只是如今無處藏他為妥,大難未去,寶玉只得隨身攜帶此詔。妹妹,寶玉只記掛你的安危,你若無事,我便心安。寶玉達成先皇遺愿就帶妹妹去隱居田園,不問世事。”寶玉堅定道,但黛玉心知肚明,怕是如今他欲退不得了。只是,皇上的心里,那即位的國君還是十四爺,他到底不看中心思詭秘的四爺。只是這天大的秘密如何擔負在寶玉瘦弱的肩頭?扛起了大圣朝的興衰大業。
軟簾噠的一聲響,有人!
寶玉跳下床,一個箭步躥出簾外,卻不見人影。左右望去,忙大喊:“來人!”
晴雯和麝月聞訊趕來,都詫異地問:“二爺這是如何了?”
“適才有誰來過?”
“不曾見人呀。”麝月晴雯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何事。
寶玉立在北風中的庭院四下看,果然也不見人影,但適才分明是有人在外。若是皇上的人,此事可就麻煩了!
黛玉思忖片刻道:“寶玉,莫如,將此詔交給黛玉保存。你信我,事關重大,詔書在,黛玉在,詔書亡,黛玉亡!強勝過你時常出入宮廷來的穩妥。”
寶玉尋思,也只得如此。但適才那人影還是令他心緒不寧。
寶玉深知,這詔書他身上的是其一,是歷數了承德的罪證,討伐他勤王的詔書,用以救十四殿下。只是皇上臨終終于是出于一片憐子之心,沒有對四爺痛下殺手,父子反目,反是將江山將錯就錯的托付給了他。四爺謹慎勤政,若這份心思在,未必做不好皇帝。
另外一份詔書,則在十三爺手中,是十四爺的免死詔書丹書鐵劵,救命金牌。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拿出。更何況,十
三爺同皇上有君子之約,不至于反悔如翻臉。
寶玉但愿一切都是皇上多慮,這些東西終究沒個用場,他也得同林妹妹攜手瀟灑田園去。
寶玉點頭應了黛玉之請,將個詔書連同那條汗巾子交給到她手中,目光里滿是叮囑和不安。
過了一陣子,寶釵同姐妹們來怡紅院里尋他,進屋來還說笑著:“如今要見一面寶兄弟,可是比見天子都難了。”
寶玉連忙起身更衣同她們寒暄,因是自己家中姐妹,也不大顧忌,就讓小丫鬟伺候著打水凈面漱口,一面同姐妹們說笑攀談著。
“還不快把鞋穿上?”黛玉囑咐著,讓他將木屐換做了鞋。
寶玉愕然,他在宮中忙碌的日子,三妹妹探春已隨南疆王回去南疆,寶玉都未能送上一程,臨別說幾句體己話,待從宮中回來看到人去屋空,寶玉只有暗自垂淚對了三妹妹探春臨走送他的那雙精致的圓口鞋,那是三妹妹一針一線縫得。
寶釵當初還勸他說:“你哭什么,還是改不了這不成器的性子,如今你是何等人物了?還為這兒女情長的事兒落淚?三妹妹如今是歡歡喜喜出家門的,南疆王為人好,她信得過,還說南疆王才是真正的漢子,她心里佩服呢,也算不枉此生。”
這是唯一的欣慰,寶玉知道林妹妹她們幫探春去偷窺南疆王險些誤送了性命,一時不知該是喜是憂。
“云兒去哪里了?我自當她來怡紅院尋你們玩耍了,卻不在這里。”寶釵叨念著四下張望,“她這幾日在我這里也是神神秘秘的,繡個荷包詭詭的,藏藏掖掖不知是送誰的。今兒又央告我去看望八王妃,說什么十四爺回府了。我才想,也是該去給八王妃請個安去了,回頭一尋她,人又不見了,聽翠縷說,妝只化了一半。莫不是要學徐妃了?”
眾人聽了都咯咯的笑湘云調皮,只黛玉心思沉沉的,她心知湘云的秘密,湘云心里只盼著一人,那就是戍守邊關的十四爺。可是如今,十四爺歷大難,怕是肝腸寸斷,哪里還會有心思見湘云呀?
正在說著話,那邊鶯兒匆匆跑來氣喘吁吁道:“寶姑娘,快回去看看吧,不得了了,大爺又在打秋菱了。”
秋菱?黛玉心里納罕時,一旁的惜春早已問:“秋菱是誰?”
黛玉忙說:“就是香菱了,是薛大哥家新娶的嫂嫂給更的名,說是犯了諱。”
寶釵急得頓足要走,愁眉不展道:“我哥哥新娶的那嫂子性子刁鉆,日日攛掇了我哥哥打秋菱給她出氣,秋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哪里曾如此步步設防。可是滿眼的陷阱,左避右躲都是不得的。如今可憐個水蔥似的人物,打得體無完膚的。”
寶釵匆匆離去,眾人都不住嘆氣,直道那香菱薄命,竟然被個呆霸王薛蟠如此欺凌。寶玉忽然記起了警幻仙子姐姐的囑托,來園子里拯救姐妹們。如今暴雨梨花,香菱委實可憐。不過一尋思,依稀記得前世里,曾聽誰說起過,這香菱原本是甄士隱老爺的女兒,是元宵節看花燈走失了被牙花子帶走,養大了賣個了一個叫馮淵的書生。誰想那花子貪財,一女兩賣,又轉手把個生得水靈的香菱復賣給了呆霸王薛蟠。馮淵和薛蟠爭搶香菱各不相讓,于是為個香菱大打出手。薛蟠仗勢欺人,當街將個馮淵打死惹
上了人命官司,這才慌得薛家來求賈府上下周旋。偏巧黛玉的老師賈雨村是個被賈政引薦得以謀得官職的,對賈家感恩戴德,就暗自運作,救了薛蟠,糊里糊涂的了這樁葫蘆案。由此,香菱就跟了薛蟠。如今,香菱被這呆霸王欺辱,生不得死不得,這可如何是好?寶玉原本無心去管這些瑣事,只是眼睜睜看香菱受苦,又不得不管。
不多時,哭哭啼啼的聲音,寶釵哄著香菱來到怡紅院,一臉愁容,對眾人道:“我哥哥如今是糊涂油蒙了心,聽了嫂子的挑唆,對香菱如此。暫且讓她跟顰兒去瀟湘館避一避吧,忽然我哥哥拿了門閂追了打她。”
寶玉見香菱哭得淚流滿面,臉色的妝都花亂了,額頭一塊青紫,頭發散亂,身上青緞掐牙的褙子,下面一條石青色百褶裙,星星點點沾了血污,狼狽不堪的樣子頗是可憐。寶玉心想,若是她親生爹娘見到不知要如何的心疼她。
恰這時前面來人說老爺請他去,賈雨村來了,要見他。寶玉心里厭煩,又無奈,父親如今對他也算是客氣,都用了“請”字。轉念一想也好,恰他可以把香菱的下落和故事對賈雨村眼說。這賈雨村同香菱的生父甄士隱是好友,如今就可以幫香菱尋到娘家了。
賈雨村因先皇即位,上面變天,他恰是倒霉是追隨了八爺黨的,未看準風向遭了牽累。如今四爺大肆的排除異己,幾日內撤換了許多各部的官員,但凡是八爺黨的人,都岌岌可危。賈雨村如今惶惶不可終日,終于又來攀附賈政討個法子。
賈雨村帶來了一副田黃印石,奉與寶玉說:“昔日在蘇州,林小姐是最喜歡金石篆刻,更是喜歡這田黃石。如今我得了一副,送個女弟子把玩吧。”
寶玉一笑,卻之不恭,然后聽了雨村開始談論朝中之事,大有后悔昔日誤信誤從了八爺的意思。寶玉最是鄙薄這種墻頭草,也不多言,不過聽他講到四爺如今大動干戈的排除異己,不由眉頭一皺。
“小世兄這些日怕是沒有去朝中還不知曉,八爺那日在先帝陵前被四爺怒斥罰跪,九爺去辯駁,被賞了二十記耳光。”
“這是為何?”寶玉不解,眉頭緊擰。
“還不是因為十四爺,十四爺恃寵而驕,仗著自己是皇上的嫡親弟弟,竟然不肯對皇上行叩拜大禮,就那么梗個脖子口出狂言,聽說許多話瘋瘋傻傻的,嚇得文武百官無不變色呢。”賈雨村神秘道,又自嘲的一笑道:“世兄自己去打探一下,怕是知道的能比雨村知曉得更多呢。若非十三爺出來周旋,怕是皇上當場宰了十四爺的心思都有!”
十四爺。寶玉咬緊了唇,暗自心里跺腳,哎呀呀,這個十四爺,如何這邊的執拗沉不住氣?大勢已去,回天無力,如今兵權被控,朝廷內又無援手,他還不趁早閉口見好就收,還如此的僵持下去有何益處?
只是四爺,如今對十四爺步步緊逼,怕也是不夠大量。
送雨村離去時,寶玉依舊起身去送他出府,賈雨村連稱不敢婉謝。寶玉笑道:“我正要去十三爺府上去看看,如此順道。”
寶玉依約將香菱的事兒透露給雨村,一是說為香菱尋回娘家也是喜事,二是勸雨村行善積德才是保全自己的根本。雨村連連稱是,告辭離去,寶玉就打馬入宮去看個究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