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京城外,衰草連天,濛濛一陣杏花煙雨,官道上馳來一駕馬車,鑾鈴聲叮當響得悅耳響。
車停在潮運河旁,拂柳輕舒,簾子一打,露出個小女孩兒烏亮的大眼睛,睫絨一跳一跳的,滿是調皮。她眨眨眼嬉笑著問:“爹爹,爹爹,北陵還有多遠?”
“不遠了,就要到了。”趕車人說。
“箏兒,乖,不鬧,就快到了。”簾內婦人的聲音道。
“我們為什么要去皇陵給干爹掃墓呢?干爹為什么要躺在皇陵?爺爺為什么不躺在皇陵呢?”女兒稚嫩的聲音,逗得寶玉哭笑不得。小姑娘索性爬出來坐在了車轅旁,貼緊了寶玉身邊,看著夾道的花樹咯咯的笑著。
車簾一挑,露出婦人半個俊美的臉兒,淡施脂粉,清水出芙蓉般,黛眉含煙帶了幾絲淡淡憂愁。
“箏兒,再若胡鬧,娘親可是惱了。”黛玉說,摟過小女兒在懷里,聽了孩子咯咯的笑聲,無憂無愁。
蔓草縈墳,蒼天灑淚,那濛濛煙雨密如牛毛,潤濕了衣衫。夫妻二人帶了女童在十三爺的墓前灑酒拜祭,淚水滿面。
油紙傘,環佩聲,身后徐徐走來一水田衫子月白裙的姑子,道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妙姐姐?”黛玉一驚,轉身去看,那觀音兜,慈眉善目氣態雍容的可不是妙玉?相望時,執手相看淚眼。
妙玉笑了點點頭道:“十三叔地下有知定是欣慰了,可惜他終究沒有等到你們歸來請他一杯喜酒。”
寶玉悵然大哭道:“都怪我,都怪我,早知如此,就……”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十三叔心里是明白的。他不想你們歸來,就是怕你們被識出,他的心思就白費了。”妙玉慨嘆道,“十三叔說,他看錯了四皇叔。”
寶玉一驚,喃喃道:“當年,果然是他……”
妙玉搖頭道:“錯了,都錯看了四皇叔。他沒有,他是一心放你們去江南,并無加害之意。寶玉的死訊傳來京城,四皇叔入夜對月哭了幾日,茶飯不思,很少見他如此落寞。十三叔為此很是自責,就發誓要好好輔佐他。四皇叔對十三叔是極好的,這些年給了他無盡的榮光,竟然為故去的十三叔的生母敏太妃破了大圣朝的祖宗先例,賜了與先皇合葬。這些年,十三叔鞠躬盡瘁的輔佐四皇叔,事無巨細都親自過手過目。直到十三叔臨終,他咳血還在忙于朝政。皇上趕去時,抱了他在懷里大聲哭喊了傳太醫……十三叔是被活活累死的,他太用心,太過盡職,他死在了四皇叔懷里。怕也是如償所愿了。”
寶玉點點頭,墳頭的桃花一陣陣隨風吹落,滿地芳絮,如飄紅淚。
只那小女童箏兒四處的奔跑在雨中,無憂無慮。
“她叫,征兒?”妙玉好奇地問。
黛玉含羞點頭道:“是,箏兒。”
姐妹二人徐徐向涼棚走,敘說這些年別來的體己話,只是相視已是歲月滿面,仿佛滄海桑田。
黛玉問:“妙姐姐這些年在哪里仙游修行?”
“大荒山無極涯青埂峰,這些年貧尼都在那里清修打坐,每年只逢了先皇忌辰才回來京城一次。妙玉在青埂峰上,還看到寶玉親筆提的一首詩,風吹日曬,墨跡宛然: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黛玉靜靜的念著,尋味著,忽然好奇道:“不對呀,寶玉何曾去過什么大荒山無極涯青埂峰?”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