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原本在賈府里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沒了林妹妹,父親生死未卜,賈府大廈將傾。陡然聽得宮里來人接女眷入宮去探望貴妃娘娘,心里就是一動。為今之計,只有面圣告御狀,才能替父親洗清罪名。若皇上果然是一代明君,定然不會姑息太子胡作非為;若皇上是昏君,那朝廷上下沆瀣一氣,橫豎都是一死,同如今坐以待斃沒什么不同之處?橫下一顆心,從沒有比此刻心情暢快,幾日來的煩憂頓時煙消云散,再沒了負擔。
他坐在一乘小轎里,搖搖擺擺的被抬入宮門。到了午門外,他的心騰騰亂跳,一聲聲悸動得如擂響兩軍陣前的金鼓。忽然間,他挺直腰身,如今是箭在鉉上,不得不發(fā)。既然瀕臨絕境,如今孤注一擲也是破釜沉舟之計了。
寶玉扶了探春下轎,低頭緊緊抓住三妹妹探春的手,他本想安撫探春的緊張,卻覺得自己的手心潮熱滿是虛汗,探春卻是十指冰寒。
寶玉也不知如何提著一顆緊張的心來到了皇宮,宮門口隔著轎簾聽到太監(jiān)嚷聲:“奉旨入宮的?!?
頭戴了帷帽,寶玉只看到自己的腳尖,他拼命地想將大腳藏在撒花紅菱繡裙內(nèi),卻無法遮掩。
“怎么才來?快進去吧,賢德貴妃娘娘那里,情況不大好呢。”太監(jiān)沙啞的聲音。
寶玉一驚,隨在太監(jiān)身后疾行,只看到燈影在腳下一晃一晃,忽明忽暗,他緊拉了探春的手,不知行了多時,戛然止步,險些沖撲到行在前面的太監(jiān)身上。
“哎喲,怎么才來呀,快些,快些。十三爺派人來問過幾次了。”老太監(jiān)無奈的聲音滿是責怪。寶玉記起,這個人是姐姐元chungong里的主管太監(jiān),叫夏忠的,是皇上身邊總管六宮的都太監(jiān)夏守忠的干兒。
寶玉隨了夏太監(jiān)們進到殿里,護送他們前來的小太監(jiān)低聲說:“二位姑娘,賢德貴妃娘娘今晨有些痰迷,太醫(yī)請脈時發(fā)現(xiàn)了喜脈。只是娘娘受了驚嚇憂思成疾不思茶飯,如今下去怕是要一尸兩命了。十三爺這才差人請來家人代為開導,你們仔細了?!?
探春搶前小心應了句:“知道了,定當竭力勸導。”
嘎吱吱大門關(guān)閉,寶帳紗幕在風中飄舞,色澤清素,仿佛是祭奠時的白幡。寶玉一陣心酸,姐姐懷了龍種,卻又臨家門大難,是喜是憂呢?
他也顧不得許多,解開斗篷隨了探春一點點向內(nèi)撩開一道道簾幕而入。
難道是十三爺發(fā)了善心,打發(fā)走宮娥太監(jiān)們,只留他姐弟們最后說上幾句話?或者是父親的案子回天無力,十三爺只想如此補償他們。只是,如果是此事是十三爺一手經(jīng)辦,應不知他會喬裝混入宮來看望姐姐,更重要的是,他要告御狀,告發(fā)的恰是太子和十三爺承征。
赤金紅寶石眼長頸仙鶴燭臺,碗口粗的描金紅燭靜靜垂淚。風
聲舞動簾幕如在嗚咽,寶玉聽到幾聲咳嗽,他試探地低聲問一句:“姐姐?”
咳嗽聲更密,元春的聲音:“寶玉,弟弟,是你嗎?”
寶玉悲從中來,淚如泉涌,拔腿撥開簾幕向里闖,情急之中扯落半幅淡紫色的簾幕,帶倒燭臺砰當亂響,他也不顧許多向里面沖去。
寶帳紗幕低垂,鳳衾冰寒,姐姐元春一只手垂在床下,側(cè)個頭眼巴巴地期盼著望著他。
寶玉跪在床前已經(jīng)是哽咽難言,緊緊抱住姐姐的手貼在臉龐,那手如冰柱一般毫無溫度。
“傻弟弟,你哭得什么?都要做舅舅的人了?!痹盒χf著咳著。探春趕來問安,忙上前扶起元春坐起,元春看著她們半閉了眼兒斷斷續(xù)續(xù)問:“你們?nèi)绾芜M宮來了?”
探春忙說:“奉旨進宮來了。想是皇上體恤娘娘的病情,才吩咐傳家眷入宮探視的?!?
元春面頰蒼白如紙色,菱唇毫無血色,喃喃道:“皇上在哪里?他不肯見我。難道是父親的冤情得雪了?”
寶玉動動唇,不知如何說,探春倒是伶俐地接道:“水落石出只在早晚。”
元春這才嘆口氣,心滿意足地望著寶玉期許地看著,虛弱地說:“賈府只你這根苗,你要保全自己。父親的案子,相信陛下圣明,定還賈府一個公道?!?
寶玉冷冷苦笑,公道,怕是等皇上還這個公道,父親早就人頭落地。
探春試探問:“娘娘,像是皇上的勤政殿離姐姐的鳳藻宮太遠,夜深,行起來不便。所以未來探望?!?
元春慘然一笑搖頭道:“莫給我寬心了?;噬闲睦镌谠构治?,也恨賈家有負皇恩?!?
寶玉問:“皇上可知姐姐身懷龍種?”
元春一笑,撫弄小腹搖頭道:“是今日才得知的,可惜他來的不是時候。”
寶玉同探春換個眼色道:“姐姐,皇上自有明斷,聽說已經(jīng)親自去過問爹爹的案子了?!?
元春搖頭道:“已經(jīng)去了人到勤政殿稟告皇上,皇上絲毫不想來看看他。”哽咽聲陣陣。
“怕是皇上忙于朝政無暇回應?!碧酱赫f。
出去更衣凈手時,有個小太監(jiān)隨在寶玉身后提醒:“國舅爺,莫不如國舅爺親自去求求皇上?奴才給帶路?”
寶玉一想也好,回轉(zhuǎn)去就說“莫如寶玉去面圣,替姐姐請皇上來。皇上看在小皇子的情分上,也會來探望姐姐的。”
元春也沒有攔他,便要喊小太監(jiān)帶路。寶玉忙說:“姐姐不必勞神,寶玉自己去吩咐就是?!?
探春起身道:“不如我同二哥哥一道去。”
元春點頭說:“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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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你,你如何來……”十三大驚,卻極力平靜了心神道:“我讓
你入宮去安撫娘娘,你如何這副模樣闖來勤政殿?是夜黑不識路嗎?帶你的太監(jiān)在哪里?”十三呵斥著,遞了寶玉眼色,似在低聲斥責:“休要胡來放肆,快回鳳藻宮等我。”
龍書案旁,十三皇子承征一身寶藍色的王袍英姿挺逸立在一旁。
皇上掃一眼下跪的寶玉,漸漸皺起眉頭。寶玉一襲猩紅色披風,摘下帷帽是男兒裝束,只是身下是女子的裙衫,令人哭笑不得。
“父皇,賈寶玉是兒臣安置入宮來寬慰賈妃娘娘的。賈妃娘娘那邊……”
十三的話未說完,皇上抬手打斷他的話,目光上下打量寶玉,吩咐說:“平身,起來說話?!?
寶玉起身,一張溫玉般的面頰,目若點漆,舉止不凡。皇上的忿意散了幾分帶了滿臉的好奇問:“賈寶玉,你就是那個傳聞中銜玉而生的賈政的二公子?”
寶玉一見皇上,果然儀表不凡,帝王之威,但目光中卻帶了對天下子民的慈愛。不知為什么,心里雖然敬畏,卻不怕他,反是有幾分親意。
“寶玉!”十三提醒一聲。
“正是小民。”寶玉平靜地答,心里也不再慌張。
“你喬裝入宮就是來為賈政說情?”不等寶玉答話,皇上啪地一聲拍案大怒道:“且不說你闖宮犯了死罪,就是賈政作奸犯科有負朕的信任,就是罪無可赦!”
寶玉周身一抖,吐一口氣望著皇上道:“草民此來是鳴冤,不是替父求情。人人都說當今圣上是曠古未有的明君,禮賢下士愛民如子,更不會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你危言聳聽!”皇上龍顏大怒,十三瞪了寶玉一眼示意他退下,低聲斥責:“還不退下,皇上自有明斷?!?
“知而不諫是為不忠,皇上即便想息事寧人不波動朝局,也不該讓忠臣蒙冤受戮?!睂氂裱赞o激烈據(jù)理力爭。
“放肆!賈政有冤?他有什么冤?賄賂有司去圖個考官的差事,借機鬻賣試題牟取私利貪贓枉法,鐵證如山。不容狡辯!他若是冤枉,普天下就不必有牢獄了!”
“牟圖這個差事是真,卻不是花錢賄賂,更沒有旁的目的。十三殿下心知肚明,家父如何謀得這考官的差事。若是受賄,那第一人該是十三殿下,行賄者就是我賈寶玉。請問十三殿下,可是拿了寶玉什么好處?”寶玉心潮起伏,為救父親孤注一擲,他想到了太子爺那副嘴臉,道貌岸然,還有那刻毒的話語。想到囹圄里含冤莫辯的父親,想到這出戲原來都是十三爺巧計安排的,是自己糊里糊涂錯信了他,反害得父親年邁受這牢獄之災。
“賈寶玉!”十三震驚,發(fā)根倒立,動動唇要喝止,皇上已轉(zhuǎn)向他問:“你怎么講?”
【作者題外話】:各位抱歉,網(wǎng)絡中斷,這兩日無法上網(wǎng),今天補上。抱歉!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