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自知失言,愣愣道:“寶玉該死了,信口胡說了,不夠是人云亦云聽來的。聽說八爺在郊外有座豪華的宅子,用白玉鋪地壘砌而成的宮殿一般,百姓稱之為‘白玉行宮’。八爺推說自己不配住那行宮,就送給十四爺了。”
“難道十四就配了?”皇上面帶慍色。
寶玉訕訕道:“如此朝野上下都在傳說,十四爺要……”寶玉不說了。
皇上更是慍怒追問:“要如何?他要造反不成!”
“不過是九爺那邊的人說笑,原本眾人也不信的,但是都說十四爺對八爺從來是言聽計從的,所以九爺你們的話自然眾人就不得不信了。”
“說什么?”皇上迫問。
“說是十四爺回京就要當太子了,出征塞外立了如此大功,不當太子,皇上如何安置十四爺呢?”寶玉說罷,慌得跪地謝罪。
皇上長吸一口氣道:“如今還未如何呢,這些人倒是風起云涌的活絡起來了。朕的眼皮下,還賊心不死!”
寶玉驚得忙上前去勸皇上,一臉無辜的樣子,但是心里卻是步步為營,他想,他的話說到此,怕是皇上對十四爺一定會另作一番打算了。不是皇上不心疼十四爺,而是委實的擔憂十四爺身后那尾大不掉的八爺黨,怕他們躲在角落里等待東山再起死灰復燃的機會。
幾日后,皇上率眾皇子去祭祀太廟,十三爺腿疾鶴膝風未愈無法前行。
臨行前,有太監來稟告說:“八殿下讓奴才代奏皇上,因是今日是八殿下的生母娘娘的忌辰,所以八殿下先去祭拜后就趕回去太廟祭祖,不會耽誤時候的。”
寶玉心想,八殿下是辛者庫的jian婢所生,所以身份低微。但是八殿下倒是孝順,盡管自幼由大殿下的生母撫養長大,對生母還是一片孝心不減的。
但是皇上的臉色卻漸漸陰沉,忽然道:“吩咐他不必來了,不必免為其難。我看他的心思,還真是不怕累呢!”
“父皇,八哥的生母忌辰,為人子的盡孝也是應該的呀。”十四爺忍不住上前勸道,九爺也上前打抱不平地說:“父皇,八哥已經盤算好時辰,不會誤事的。”
寶玉心想,這個八殿下,多此一舉的一說,難道是要向皇上表示孝心,可
惜他這份孝心皇上并不認。心里想著,又見十四執意地替八爺求情,忽然皇上大怒道:“傳旨下去,八皇子用心險惡,著閉門思過,罰俸半載。”
竟然如此?寶玉看一眼四爺,四爺不動聲色,對他搖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言。皇上此舉,無非是打壓八爺黨。
待太廟祭祀歸來的路上皇上就對十四爺說:“十四,朕念及邊塞初定,必定還是不太平。你還是回軍中去,駐守些時日,穩定軍心也穩固疆土,以安朕心。”
一番話眾人皆驚,十四的眼淚吃驚的目光漸漸凝成了一層迷霧,他撩衣跪地接旨,都不知為何,父皇在短短數日內更改了決定。只寶玉心知肚明,雖然對十四爺心有愧疚,但只得如此了。
十四爺被封做撫遠大將軍仍回軍中,九爺十爺都大失所望,對人說:“皇父明是不要十四阿哥成功,恐怕成功后難于安頓他。”
皇上回宮就推脫身子乏力去安寢了,午睡后,寶玉再去養心殿時,皇上穿了一襲明黃色直裰疏懶的樣子在把弄一只葫蘆。那葫蘆已是發黃,油亮,似是陳年的葫蘆,品相倒也是可愛。
見寶玉進來,皇上喃喃自語道:“朕少時隨太皇太后鼓弄花草,也曾養過一枝葫蘆。那藤子上結了七八個葫蘆,太皇太后就對朕言道,這藤子怕是細,不堪重負,若待各個葫蘆長大爭搶養分,怕是個個都難成品相了。必須有取有舍。朕思忖了太皇太后的話,就先挑了兩個看似品貌不端的摘下了;又過了數日,那葫蘆漸漸大了,果然枝蔓有些不堪重負,于是朕又忍痛割愛,將相形之下看似難成材的葫蘆又舍了一個。及至后來,如此的取舍卻終于留下了兩只。誰想到一夜風雨大作,一只竟然掉地摔裂夭折了,這剩下的一個僅存的葫蘆卻也被蟲子咬得不成相,竟然一只都沒留下。那時朕就懊惱,興許先時誤摘去的葫蘆中,有能夠假意時日成才的,卻被朕誤殺了。”
誤殺了?太子?十三爺?八爺?
寶玉心里火速的尋思。
皇上搖頭嘆氣而去,嘴里叨念著:“朕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要多活十年,只為了這些孽障!”
“皇上,任中堂奉旨在外候詔。”老李子公公進來稟告。
皇上對寶玉擺擺手吩咐他下去,寶玉退
出時恰見了任中玉中堂穩步進來,看一眼寶玉,露出一點笑意。寶玉恭敬的見禮退下,老李子公公緊張的轟了他出了宮,宮內四門緊閉如臨大敵一般。
“公公,這是為何?”寶玉不解地問。
“皇上有軍機大事同任中堂商議,你不必多問。”老李子公公的眼神總是矍鑠有神,那目光中似知道些什么,只不對他講就是。
寶玉退去四爺府中時,十三爺正扶著欄桿在雪中散步,他一步步艱難的行進著,已是一頭大汗淋淋。寶玉疾步上前去攙扶他,他只是笑笑推開寶玉的手說:“我不能一生一世的讓人扶。”
忽然記起什么,對寶玉吩咐說:“你去我房里,床頭一本《花間集》你拿來。”
寶玉一驚,十三爺何時也閑脫如此,看上這《花間集》了?
寶玉取來書,十三爺展開一頁,里面竟然夾了一朵干花,是墨菊,栩栩如生的墨菊。
“那些時候忙亂,我的身子不爭氣,就辜負了這花開時節,沒能讓林姑娘見到。這朵菊花,你送給她做個念想吧,好歹是她的發灰化作肥滋養成的。”十三慨嘆道,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失落傷感。只是寶玉心知肚明,十三爺此刻能對他如此坦然的提及此事,怕是對黛玉已經心無雜念了。
他的睫毛垂著,深亮的眸子里滿是漣漪。
他問:“十四弟這一走,父皇可有什么旁的舉措?”
寶玉搖搖頭,忽然想起了那夜在龍書案上的那被皇上慌亂中收起掩飾的折子,想起了任中堂去養心殿的情景,都是異兆。他含糊地對十三說了,斷斷續續的,自己心里忽然想起一個事兒,就低聲問:“十三爺,宮里的上朝的太和殿,可是有塊兒‘光明正大’匾額?”
“光明正大?是正大光明吧?”十三糾正著,忽然問:“你如何問起這個?”
千頭萬緒齊涌心頭,前世里那傳聞,寶玉就將懷里那私匿的御筆沾染的折子給十三爺觀看,又說,“怕是皇上心里早有了主張,不過早晚而已。十四爺回軍隊不過是一時安頓之計,怕是日后,十三爺要早作打算了。”
“你是說,父皇已經擬好了遺詔,藏在了什么所在,或是,正大光明匾額后面?”十三尋思著,頻頻搖頭,不敢相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