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來到四爺府,步伐匆匆。
迎他的是四爺府裡的管事兒的常貴兒,見了寶玉和氣地說:“四爺在見客,賈公子請在來今水榭等候。”
寶玉在來今水榭負手觀看著牆壁上的中堂山水,《孤舟風雪垂釣圖》畫是十三爺承徵的筆墨,兩旁的題字是四爺親筆。寶玉端詳著,那寧靜悠遠的畫中意境是他今生所盼,而竟不可得。他坐坐立立,一盞茶都喝得發(fā)白,又換上一碗,足足三碗茶過後,小廝前來稟告說:“賈公子,我們王爺送走客人正在誦經打坐禮佛,還要待上一個時辰,若是賈公子不急,可以改日再來拜會王爺。”
寶玉心裡已是不耐煩,若依了他的少爺性子早就拂袖而去,便是北靜王爺從未如此輕慢過他。但一想到林妹妹就要嫁給那個惡名昭著的無賴,就忍下所有的怨氣謙恭的笑了答道:“寶玉無事,賦閒之人,願意在此等候王爺。”
爲了林妹妹,他只得放棄身段放棄自尊,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林妹妹掉入狼口,若他都不能護衛(wèi)林妹妹,還有誰能夠?
又依約過了一個時辰,寶玉已經飢腸轆轆,肚子咕咕的叫,想是這個時候,府裡該是用午膳了。這些日子,不是老祖宗拉了他和黛玉圍坐在圍榻上用膳,就是他和林妹妹在瀟湘館裡吃些素齋爲十八皇子超度亡靈誦經祈福。清晨打理苗圃內的花草,傍晚攜手夕陽下穿花渡柳說不盡的體己話。不知他如今不在府裡,林妹妹心裡有了承赫小爺求親的事兒,可還能吃下飯去?再一尋思,爲什麼他同林妹妹如此多災多難?從他重生回賈府開始,打林妹妹歪主意的人層出不窮,什麼遠嫁番邦啦,什麼惡少孫紹組,什麼、淫邪的太子殿下,如今又來個承赫小爺!這就好比一塊兒誘人的肥肉高高掛在眼前,你如何能防止那些窮兇極惡的狼不去惦記?爲今之計,只有速速同林妹妹完婚圓房,也就斷了那些壞人的歪心思!
好不容易等到了赤日當頭,又漸漸日頭西沉,寶玉心裡好是落寞。想是四爺不屑得見他,畢竟他一介布衣,只不過給四爺的弟弟做了幾日伴讀,當自己是什麼身份呢!他長隱一口氣,正要告辭離去,回去另作打算,忽聽到一聲咳嗽“啊~謄~”,如戲裡的角兒要出場了一般。
彷彿是大戲開場前的叫板,環(huán)佩聲中,寶玉猛回身,見門口已經悠然踱步而來四爺承德,只是他一身青色直裰寬寬大大的未束腰帶,圓口布鞋踱著方步,手裡拈著一
串迦南沉水香十八子念珠,那佛頭是粒幽綠的祖母石,頗是醒目。平凡中掩飾不住的富貴。
寶玉忙恭敬的倒身下拜,四爺打量他就沉吟不語,沉默片刻冷冷的問:“若本王再晚來半步,你這是要拂袖而去了?”
寶玉一驚,彷彿被四爺一語戳穿了心思,慌忙道:“寶玉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膽大包天了!口是心非,那點子小心思都掛在臉上了!”四爺罵道,也不賜坐,自己先撩衣瀟灑的坐在他面前,看著跪地他草草問:“南書房因何不去了?”
寶玉更是一驚,四爺這是明知故問,就答道:“非是寶玉不去,是寶玉無福無能,故而南書房在寶玉告病期間另換了賢能做十七殿下的侍讀。”
“詭辯!”四爺一拍桌案呵斥,“同本王鬥舌頭,你還青嫩了些!”寶玉嚇得一個激靈,心裡暗自抖著,原來四爺發(fā)火可是比爹爹發(fā)威更可怕。
寶玉滿懷的委屈,心想事實如此,不過……事後十三爺卻是囑咐他遠離宮廷,怕太子報復。
可如今,他如何對四爺道出一切?
“自己掌嘴!”四爺淡然一句吩咐,寶玉更是驚愕,平白的,難道他自己送上門來討打的嗎?
但是四殿下的王命,他豈能違抗?
寶玉滿眼詫異試探的偷窺一眼四爺,四爺鐵青的面頰狠狠瞪視他,似乎對他的抗命不尊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四爺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寶玉徐徐擡手,忍了羞辱,木訥的左右開弓徐徐抽著自己的耳光。
“啪,啪,啪。”的響聲,寶玉對四爺是否能替他救黛玉都不報了希望,只盼望一番折辱迅速過去。
“用力!若是耍花樣本王自會傳人來替你打!”四爺威嚇,寶玉的淚忍不住在眼眶洶涌,他爲什麼來此呢?
“本王早就對你有言在先。入了南書房,就是我承德的手足兄弟,若是敢不求上進讀書懈怠,定然嚴懲不貸。打你是因爲你不思進取,一味退卻,尋盡了藉口。仕途不易,報國不易!你如此退卻回府,養(yǎng)尊處優(yōu)享受父蔭,豈是男兒所爲!本王忍你非是一日兩日了,重些打!”
寶玉再也忍不住熱淚洶涌而下,偷眼看四爺承德,承德也長出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
“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成器!”他罵一句,忽然轉向身後喝罵,“滾出來吧!躲在那裡蠍蠍螫螫的做什麼?”四爺一聲喝,門外
晃進了一人,寶玉一驚,十三爺?十三爺承徵,一身素袍,腰束絲絛,文文靜靜的樣子頗是清瘦,幾日不見,他如何憔悴到如此地步?想來一場風起雲涌的驚變,山河變色,太子倒下,壓倒無數黨羽,十三爺首當其衝受了連累。
“寶玉,四哥就是如此,你認命吧。”十三一臉陪笑溫和著說,聲音有些沙啞,似有意打破眼前的僵持。
四爺承德一個眼神望去,慌得十三垂首不語。
“你又長舌頭啦?”四爺斥道。
“四哥,寶玉不過是一片癡情,還望四哥菩薩心成全。就算是四哥不念在寶玉對林姑娘一片真情,也總不能忍了那種牛嚼牡丹的噁心事兒,讓承赫那畜生娶了林姑娘呀。四哥從來是有罪必罰,有功必賞的,林姑娘也算是對四哥忠心耿耿了,何況作踐她?”十三的話語輕鬆,似乎有意玉成寶玉和黛玉的姻緣。四爺就靜靜的打量他的神色,苦笑了搖頭道:“你四哥不是菩薩心,倒是十三弟你是菩薩心了。只是你這尊菩薩到底是有求必應還是帶眼識人的,四哥就不得而知了。”
寶玉是被四爺嚇到,直到四爺吩咐他起身,他都腿腳難立,反被十三扯住腰間束帶,勉強立穩(wěn)。
四爺板起臉兒訓示道:“明日你回南書房,本王替你安排妥了。若是敢再去貪玩調皮不務正業(yè),定不輕饒!”
南書房?寶玉自然不想回去,他想守住林妹妹,無奈,無奈,四爺的眼神都不容違抗,他如今可算知道十三爺爲何談起這位兄長就色變了。
“十三,公道自在人心,父皇的言語這些日子苛刻些,你做臣子的,不必在意。”四爺吩咐著。
“是,十三明白,十三待罪隻身,此罪百死莫贖,何來抱怨二字?”十三恭敬道。
寶玉心裡一動,莫不是皇上當衆(zhòng)給十三爺難堪,刁難十三爺了?一場宮闈驚變後,可是委屈了十三爺,他圖得什麼?又爲了什麼?
“聽說,皇上要封十四做大將軍王,代御駕親征哈格爾平息叛亂?”十三問,四爺果然動容,手裡一用力,扇骨驚然咔嚓一聲斷了,旋即扔在地上罵:“這羣奴才,如何這麼不在意,尋了這麼柄舊扇子給本王?”
十三忙躬身拾起來道:“他得驅馳我得閒,四哥,戎馬天下的必定是將軍,文治武功,不見得誰高誰一籌。倒是四哥,近來身子不大好,何不養(yǎng)花種菜的歇息些日子,也好頤養(yǎng)身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