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正堂薛老太醫率太醫院眾醫官戰戰兢兢跪滿一地時,四下里有著隱隱的悲戚聲。
懿貴妃哭得死去活來,如何不曾想自己養了十余年的孩子終究要遠離她而去。十四在一旁勸慰,可是話語都是蒼白無力。
“傳朕旨意,若是醫不好十三皇子,太醫院人頭落地!”皇上怒道,氣喘吁吁,眼神發直。
薛太醫伏地叩首后戰戰兢兢道:“皇上責老臣無能,無法治愈十三皇子的病,老臣等人頭落地死有余辜。只是,老臣有一事不得不上奏吾皇,十三皇子吐血,是中毒所致!”
“你說什么?”皇上驚得目瞪口呆,十四皇子忙追問:“何人所為?”
薛老太醫鬢發蒼蒼,身子都在顫抖道:“臣只管醫人,不管查案。只是毒入五臟,怕是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薛老太醫后面的聲音喑啞,話語含糊,一陣大風吹開殿門,呼啦啦的北風直灌進人的心口。
十三殿下被人下毒,命在旦夕。十四皇子瞪直了眼,嘴里呢喃些什么。皇上下旨道:“著大理寺拘押所有看守羊圈的奴才,審出幕后真兇嚴懲不貸!反了,真是反了!”
賈妃去永福宮安撫懿貴妃,寶玉同黛玉就守在鳳藻宮中。
燭光熒熒,黛玉隱隱抽泣,寶玉在殿內踱步來回。
“妹妹莫要哭壞了身子,十三爺怕也不期望見到妹妹如此,反是于心不安了。”寶玉不知如何去寬慰她,但宮廷爭斗的慘烈如刀光劍影血染黃沙的疆場,大戰過后,哀鴻遍野,尸骨滿地,慘不忍睹。可偏偏還有人前赴后繼的向往這里。
黛玉哭得更兇,抽抽噎噎的,柔弱的身子如搖搖欲墜的花。寶玉上前安撫,他的手搭去林妹妹的肩頭,一如昔日一樣撫慰她。曾記得妹妹初入榮國府時,那謹小慎微處處留心的樣子,偏偏是這么副天仙般的容貌楚楚動人。他就是如此日日陪伴她,如精心去澆灌一株天外奇葩。如今,令他隱隱生妒的十三爺就要如煙花一般的驟然逝去,不會再橫亙在他和林妹妹中間,只是他毋寧不是如此,若是人人安好,他寧愿成全彼此孑然一身回青埂峰。
“林妹妹。”他喃喃道,可是不知如何勸她不必再哭。想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十三爺拼斗一生贏得如今在皇上心中不可或缺的地位,卻就如此在光輝一瞬驟然消散。
黛玉哭得天昏地暗,如今只剩她和寶玉,她只有在寶玉面前才能如此不必
顧忌的肆無忌憚的發泄。她伏在寶玉的肩頭,剪不斷的淚水如泉涌,如何會如此?都說皇子犯了大罪終究是皇上的兒子,終老一生在院墻內,可不會危及性命。為什么承征如此的慘?
她原本深愛著寶玉,只不過是要兌現自己許下的諾言將一生許給了十三,她原本悲戚自己的命運時,卻發現十三竟然是如此令人感動的男子。心里才有了一點點的觸動,拋灑一份真情,得來的卻是如此的結局。想自己自幼喪了父母,寄人籬下,心愛的寶玉就要迫于家門重壓去娶寶姐姐,而她,彷徨中總算為自己尋得片瓦遮風地,卻被一陣狂風卷走了這頭頂的瓦片。淚流盡,人如在噩夢中,越是不去想他,反是滿眼都是十三的身影。珠簾動,黛玉一驚,記得那日在十三的府里,他就是立在簾下。起初她不曾覺察,還在尋思如何說服他,恰聽他一聲咳嗽,慌得她無處遁逃。思緒,就是如此難以自拔,眼前的燈影恍惚,恍惚得那彈丸燭焰擴散開去,彌漫得殿內一片金黃迷離,恍惚中十三笑吟吟地走來,手里拿著那支湘妃淚竹簫,伸手遞給她,向她點頭,她遲疑地伸手去接,那身影卻突然消散,眼前又是冷冰冰的宮殿。
寶玉無言的守在林妹妹身邊。怕是世間難有他這般癡傻的男兒,分明自己心愛的女子在為另一男子哭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他卻讓她棲息在自己的肩頭安撫風雨中受傷停留的她,守著漫漫長夜。
他用伸手為黛玉拭淚,黛玉悲悲戚戚地珠淚落個不停。忽然執住他的手,呆滯地望著他手背和手腕幾處血跡依舊的傷痕,一點點的,如朱砂痣,黛玉恍然大悟,是自己失態時緊握寶玉的手,掐出的傷。鼻頭一酸,淚水更涌。
寶玉抽出手自嘲的一笑道:“同十三殿下的傷相比,這算不得什么。”
黛玉卻是哭了捶他責怪:“癡子,你如何不喊痛,如何就這么忍了?”
他忍了的豈止手背上這點痛?寶玉心里暗嘆,無法挽留住林妹妹一顆心的遠去,他只有選擇默默的守候。
元春歸來時,雙眼哭得紅腫如桃子,見二人還在此停留,黛玉也是哭得雨打梨花一般,不由吃驚問:“如何還不去歇息?”
見二人期盼的目光,元春垂淚道:“懿貴妃娘娘叩請皇上恩準十三殿下回永福宮養病,這本是違制的,可皇上終究還是分外恩典,允了娘娘所請。”
寶玉心里一動,皇子成年就要出宮,這是祖制。若
說違例,昔日唐太宗也曾留年長的皇子久居宮中,父子情深不舍也是有的。只是十三皇子如今的病情,瞬息間或許殞命永福宮,終究不是良策。
“那,十三殿下的病情如何?”寶玉問。
元春落淚搖頭咬牙不語,想是看到了十三皇子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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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見過雪地里落魄的十三,那模樣同衣服光鮮的十三殿下判若兩人,只是眉眼中的傲氣不減。她正欲開口,寶玉怕她說出唐突的話忙制止道:“怕是宮門早已關閉,明晨去南書房前,我同林妹妹一道去探視殿下吧。”
他看一眼黛玉,雖然林妹妹去探視十三爺聽來有些唐突,但是若非如此,她不會安心去歇息。想是這漫漫長夜,林妹妹也無心安歇了。
出殿時,太監夏忠送寶玉回皇子所,一路走一路悄悄說:“十三爺在圈禁中中毒,十四爺可是急紅了眼。”
“可尋到兇手?”寶玉隨口問,壓抑的暗夜更是滿腹感慨。
“還用尋?看守羊圈是誰的人?還有誰恨十三皇子入骨呀。嘿嘿,自作孽不可活。宮里都在傳,若是十三皇子蹬腿去了……”夏忠伸出手指做個“八”字,搖搖頭道,“就完了!”
寶玉停住步,不該,不該,如今八殿下風頭正盛,百官保舉他做儲君新太子。轉念一想,心寒到極致,難道皇上不會同樣心寒?若是八皇子授意九爺、十爺的人整死十三,日后八皇子繼承大統,如此心黑手辣,豈不是廢太子和眾多意見相左的兄弟都沒了活路?寶玉從沒有如此的頭腦清晰,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不住搖頭。這些人,究竟是為什么?是真糊涂還是假聰明?
元春見黛玉悲咽得滿臉是淚,就吩咐宮娥伺候黛玉梳洗入睡。或多或少知道黛玉的心思,元春隱隱綽綽地點撥一句:“宮里的皇子,諸多的身不由己,你也不必為他傷感。這么哭下去,難免落人口實,反給十三爺招愆了。”
“娘娘,啟稟娘娘,老李子公公奉旨來了。”簾幕外夏忠的聲音,賈妃元春慌忙披了衣衫道:“讓他進來。”
老李子公公就在簾外低聲道:“娘娘,懿貴妃娘娘吩咐奴才來請林姑娘過去陪伴一夜。永福宮內,娘娘冷清害怕,尋姑娘去做個伴兒。”
黛玉翻身就欲下鳳床,被元春一把攔住,擔憂的目光望著她。懿貴妃娘娘傳黛玉,如何讓皇上貼身的太監老李子公公來?莫不是皇上的旨意。只是,難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