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御花園張燈結彩,多錦閣內大排筵宴笑語歡聲。一派祥和的模樣,好一似太平盛世。
宮中家宴依舊是十三爺負責張羅,這些年宮中諸多事務由他手經辦。十三辦事心細周到,滴水不漏,皇上深知他的xing子,事情交由他去經手,大抵不會出什么紕漏。只是此次宮中盛宴,皇上卻也吩咐了十四皇子協助十三打理,一是怕十三皇子體力不支,不要過于CAO勞;二是讓十四逐漸學習辦差,以備不時之需吧。
黛玉來到多錦閣時,時辰還早,只有懷著大肚子的熙嬪娘娘和十八殿下的生母宓妃娘娘先到了,正在同鳳藻宮當值的夏公公在詢問方產婆的傳奇故事,驚嘆不已。
熙嬪即將臨盆,肌膚潤澤如凝脂,小巧的身材如今格外豐滿,她揉著高挺的肚子酸酸的說:“人若是修福,就有菩薩保佑,不會那么的多災多難。也不知賈妃娘娘的小皇子因何如此的命運多舛?”
宓妃娘娘瘦高,卻是徐娘半老有一段世外仙風般的韻味,素來與世無爭的,如今似聽出熙嬪的話有些不善,逢了今日大喜的日子,就岔開話題說:“小皇子遇難成祥如今能順利產下,歷經磨礪日后定然是個大富大貴之人。”
熙嬪卻不愛聽,取笑道:“姐姐怕是被齊美人兒今日口出狂言污蔑小皇子是妖孽的事兒嚇到吧?其實,齊美人兒的推測也不無道理,都是懿姐姐偏心賈妃罷了,才申斥了齊美人兒。除去了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她還能責齊美人兒什么?再者,似乎齊美人近來也身子懶懶的,怕是懷上龍種了呢。誰比誰差呀?不過是皇上老當益壯,窮且益堅罷了。”
說罷呵呵的一陣笑,笑聲尖利刺耳。
黛玉聽得面頰一紅,內宮爭斗她最是厭煩,每句話都非要說的夾槍帶棒的。她怕污了耳朵,就轉身離開,去御花園九曲石欄處同了妙玉一道投食喂小魚兒。她知道妙玉是來陪她的,怕她近來為了寶玉的事兒心緒不佳,只是妙玉不知她是個情愿把悲痛內斂于心的,再難受,也不會說給旁人知道。即便妙玉是因此來陪她的,她也是不會提起寶玉的事兒的。
妙玉開口問:“我適才見到了寶玉,他恰巧是去給四爺回話。我問起他可是有什么事兒,他神情恍惚的只是搖頭。”
黛玉淡淡地說:“他總是這種呆xing子,不必理會他的。”
話語才落,眼見十三爺和十四爺一前一后的押送著太監們抬了一個沉甸甸的箱子而來,箱子上有明黃色朱筆封條,一看就知是皇上秘藏之物。
黛玉和妙玉忙退避一旁讓路。
十三行到她們面前停步,看了她們一笑問:“這么早就來了,可也是等了皇上散金線太平通寶了?”
妙玉一笑道:“可惜我們未必有那個福氣。位置靠后,未必能搶到。還求十三叔、十四叔代為美言,勸皇上用力向后灑,也是圣恩普照呢。”
說笑的話,黛玉卻笑不出。
眼看了兩位殿下同妙玉取笑一陣子,又率了眾人向多錦閣去,漸漸的人影消失。才回頭,見岸上許多人挑了燈籠一隊隊奔去了多錦閣,暗夜金光點點的游龍一般。妙玉拉了黛玉說:“顰兒,我們也去,人說那金線通寶極其靈驗的,搶得了那通寶,月老就將金線系給你心中所愿的那個情郎腿上,再也跑不掉的。咱們去搶一個,或者事情有轉機,如你所愿呢。”
黛玉奚落道:“也不害羞!”
二人奔去多錦閣,剛進了殿,里面已是燈火通明,妃嬪皇子們來了多人,大半的坐席已滿。
黛玉和妙玉剛欲落座,忽聽熙嬪娘娘尖酸的聲音道:“什么誑語不好編派,單單的要咒本宮母子不得好死,咒本宮腹中的皇子難產。十三殿下安的是什么心?”
熙嬪娘娘竟然敢向十三爺發難,而且語義鋒芒畢露毫無遮掩,很是放肆。黛玉一驚,看去十三時,他倒是搖個扇子神色坦然,待熙嬪的話音落了才徐徐道:“十三哪里敢對娘娘不敬,不過是見皇阿瑪近來極少駕臨熙嬪娘娘宮里,怕娘娘憂思成疾反誤了腹中的皇子,所以尋個借口替娘娘引來圣駕罷了。”
“籍口?好話滿籮筐,可惜殿下總尋些令人堵心的籍口來,也不知是何道理。”熙嬪娘娘不依不饒,宮里深知如今皇上年過花甲還能接連播種成收,乃皇上長生不老的先兆。由此這幾名懷了龍種的娘娘格外受寵,宮里人人吹捧了不敢得罪。
“十三愚魯,不過除去了提及娘娘腹中的龍種,怕真想不出還有什么籍口能讓父皇不顧一切的去娘娘宮中了。”十三的話也不客氣了,原本先前隨口的話,本想敷衍了彼此下臺,卻不想熙嬪恃寵而驕不依不饒。
熙嬪聽了十三爺竟然敢頂撞她,就惱道:“十三殿下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兒,自然為所欲為了。本宮本也不敢說妄自評議。只是這欺君的罪過該如何論處呀?”
這熙嬪平日里就爭風吃醋的拔尖兒,還屢屢欺辱元春姐姐,如今更是囂張了。黛玉強壓了怒氣,笑了向前說:“十三殿下欺君的罪過,皇上在鳳藻宮已經責罰了,不過是看在為新誕的小皇子祈福,格外開恩罷了。再者說,娘娘若是懷的是龍種,自然的有上天庇佑,根脈穩定,更不會為幾句嬉笑的言語動了胎氣。就是賈妃娘娘不足斤兩的皇子都有蒼天福佑如今平安無事的。若是果然幾句話逗都都禁不住的皇子,怕是日后風吹草動的都無法存活,更不要說為皇上去奔波朝野,戍守邊關,膝前盡孝替父分憂了。”黛玉的話未說完,十三反搶了笑道,“若果然是如此一句笑話就能嚇掉的皇子,怕是父皇也會大失所望的。”
熙嬪被臊得面頰赤紅,一時尷尬,無話可對了。她原本想了十三爺脾氣好,又是個將死短命的皇子,心里氣他言語魯莽,就不顧左右的盡數發泄。不想半路殺出來了林黛玉,還是賈妃的妹子,竟然仗著姐姐填了皇子耀武揚威的奚落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本要教訓這個丫
頭,不想還不等她反駁,十三爺搶先把那大不敬的幾句話接了過去說了,反令她無法發作。若是放了他們,又咽不下這口惡氣。
旁邊的宓妃不停的勸解說笑了圓場,熙嬪才勉強作罷。目光瞪向黛玉一眼,恨不得吞了她一般。
宓妃娘娘四下看看低聲問身后的太監:“可看到十八殿下了?如何來不來?我這一日就沒能尋見他,聽說南書房他今日也沒有去的。”
太監應聲去尋,黛玉心想那個小東西估計還在為如和堵住她的嘴免于罪責的事兒犯愁呢,心里暗笑,想是吃一塹長一智,日后這小東西再不敢恃強凌弱的殃及無辜胡鬧了。
霎時間古樂編鐘齊鳴,宮娥執了琉璃宮燈引路,太監兩列開道,皇上駕到,眾人跪迎圣駕。皇上落座,身旁是懿貴妃娘娘,說了幾句吉利話兒就開宴。第一杯酒敬天,第二杯敬地,三敬祖宗,繼而眾人共飲。歡歌笑語一片,眾人頻頻給皇上敬酒祝賀,這把年紀老來得子是君王壽福之兆,皇上英年不老。
歌舞過后,就要散金線太平通寶祈福。眼見那箱子太平金線通寶被抬上來,黛玉見妙玉遞她個眼色一笑,可欣郡主已經迫不及待的起身翹首以待,她正在觀看著,忽然身后簾幕一個哭聲低聲喚她:“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一回頭,驚得心一顫,長垂的簾幕晃動,開了一道縫隙,露出十八殿下一只惶恐的淚眼。
黛玉心里暗笑,怕是他為了尋自己討饒已是精疲力竭了,自己不過是想給他點教訓,哪里真的舍得去四爺面前告狀呢?真是小孩子,禁不住嚇的,瞧他急哭的模樣,當真可憐可愛。
黛玉疼惜地摸摸他的臉,低聲道:“還不去讓嬤嬤們伺候你洗把臉,皇上就要散太平通寶彩頭了。”
黛玉緊張的看著皇上起身,笑呵呵的手里攥了一把通寶,金線流蘇分外耀眼灼目,眾人情不自禁的起身。
“林姐姐,林姐姐你過來!”十八的聲音失魂落魄。黛玉回頭看他一眼,拿捏的一笑說:“候著!”
卻又不忍心,起身退了十八到簾幕后。
“林姐姐,殺人了!”小十八承徐顫抖的聲音滿眼惶恐,膝下一軟就要跌倒在她懷里。
黛玉一把捂住他的嘴,“什么殺人?莫要胡言,不吉利。”但她漸漸察出些異樣,她覺得十八皇子渾身在發抖,那神情不似裝出來的。她緩緩松開那只手問,“伺候你的公公和嬤嬤們哪里去了?就由著你胡跑。看嚇到了吧?”黛玉用手擦擦他額頭的汗,承徐卻呆呆地望著她,目光惶恐,什么話也不說。黛玉心下一緊,遲疑著安撫他道:“你在這里稍等等,我就回來。”
黛玉心里尋思,承徐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場面?這個小鬼靈精,怕是裝可憐來求她手下開恩呢。殺人?宮里殺人在午門,莫不是他瘋跑去了午門。那才真真的該打了。
“林姐姐,殺人,十八看到了殺人,好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