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賞二爺的我們又如何知道呢?只是聽說大老爺很是贊賞了一番二爺的才華,說是二爺宮里宮外的跑,身子要緊,須得找個牢靠的人照料,秋桐心靈手巧眼里利落,強勝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十倍,自然是選上她了。大老爺如今是慷慨解囊呀。”
“我不要!”寶玉大聲道,他記得秋桐,市井小民中的那種破落戶,踩了門檻叉腰罵人的那種,若是讓她進了怡紅院豈不是雞犬不寧?更何況,人人皆知大伯父同秋桐有染,叔侄共用一婦,是何道理!
見寶玉面露難色,晴雯勸:“好歹做個樣子吧。總不好薄了大老爺一片好意。”
好意?倒虧得大伯父這份好意了!寶玉心里氣惱,心想母親竟然就能應下來此事?若是林妹妹知曉了,不定如何冷嘲熱諷的同他鬧呢。忽然一想,該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吧?林妹妹,她可還會為他而鬧?
納秋桐的事兒,他斷然不肯應的。見寶玉起身,晴雯也是急了勸:“看你風風火火的,聽風就是雨的xing子。哪里就這么快了?若是大老爺賞她給你做丫鬟,你就先留了,尋個借口送給老太太或太太眼前去享用。如今東府大老爺喪事期間,哪里就能娶妻納妾了?你想想看。”
寶玉這才略略平息了怒氣定定神,想想也是這個道理。
起身去給父親請安,忽然想,不如就讓母親先收了秋桐在她身邊,日后尋個借口打發了。秋桐那毒婦,害死了尤二姐母子,雖然是鳳姐姐利用的一把刀,但畢竟是沾了人血。
寶玉去給父親請安,才到書齋就見璉二哥在門口徘徊,摩拳擦掌的欲進不進的,滿臉的難色。
“二哥哥怎么在這里立著?”寶玉問,不由望向屋里,賈璉說:“你可是來了,我問你點事兒。”
寶玉被賈璉推推搡搡帶到了廊子上,賈璉問:“近來你沒入宮,可是你的消息畢竟比我們靈通些。前些時候八皇子倒了,平白的被皇上貶了又貶,罰了又罰的。我也沒來得及問你,可知是因了何事?”
寶玉好不容易逃出宮,又聽到這些朝廷兩派相爭的事兒,好不厭煩,就輕描淡寫的說:“橫豎是有他的不是,不然皇上怎么的就單單同他這個兒子過不去?”
“按說太子復立了,各安其位,不應該呀。”賈璉納悶的尋思。
難道璉二哥獨立庭院就在尋思這個事兒?寶玉哭笑不得問:“璉二哥沒旁的事兒,寶玉去給老爺請安去了。”
“寶玉!”賈璉喊住他,低聲說,“遇到個麻煩事兒,你進去,他們定然也要詢問你,還不如想個對策。”
原來是事出有因,寶玉搖了扇子拿捏道:“說來聽聽。若是寶玉為璉二哥效力了,璉二哥拿什么謝我呀?”
賈璉刮他鼻頭罵:“若是處理不妥,連你一起吃瓜落!”
看著寶玉漫不經心的樣子,賈璉看看左右無人緊張的說:“適才九王爺來過了。”
“那又如何?不是十四爺前些日還來奉旨路祭么?”寶玉才問出口,就嗅出些不對,九王爺,他被十三爺打得鼻青臉腫,憑他那個極其自傲狂縱的xing子,總不該這個時候拋頭露面,該躲在府里不去見人才是。更何況,竟然他親自來了賈府?寶玉心頭一驚,立時想到了南浦醉仙樓的事兒,心想不好,一定是九皇子來找爹爹告他的惡狀了,他被罰被打也就罷了,可不要連累了林妹妹的名聲,還有湘云,哎喲,真真的該死了!
“九爺說了些什么?”寶玉緊張的問。見寶玉也斂去笑容,賈璉才認真的說:“九爺說,讓咱們府上看好風向變幻,別宦海里大意翻船。”
寶玉恨得咬牙切齒,這個九爺,好沒有器量。無理挑釁技不如人被十三爺痛扁一頓,反來尋他出氣報復。
“風向?幸虧賈府看對了風向,不然糊里糊涂的上了八爺的船豈不一道翻了下去?”寶玉奚落道。
“你是說,那邊……不會東山再起?”賈璉低聲試探,手下比劃個“八”字。
寶玉一臉詫異的問:“他要刁難悉聽尊便,同八爺能否東山再起有什么相關?再起,起哪里去?”寶玉氣得揚了聲音,慌得賈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聲罵:“真是個棒槌,白白讓你進宮去當眼線了。”
又左右看看,賈璉才說:“九爺手里握了太子近來的把柄,說是太子賣官鬻爵更加有恃無恐,還有,太子任人唯親,近來調外任的官員許多八爺的門人都換做了太子的人。還有,今年的官糧
,太子在做文章,牟取私利;還有……”
寶玉將信將疑的聽著,但這些日子看了太子那笑里藏刀的眼神,總覺得他已不是昔日忠厚飄逸的太子爺了。但轉念一想,也覺得奇怪,就問:“就算是真的,又能如何?別告訴我說,九爺要替民請命,還圣朝一個當之無愧的儲君。天下烏鴉一邊黑,他們幾個,也不干凈。”
“他沒有說是八爺的意思,其實其意自明。東山再起說不好,我是覺得,八成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讓太子爺痛快了!”賈璉推斷著,寶玉反是哭笑不得:“璉二哥就為這個事兒煩惱?”寶玉推他向前說,“回去尋鳳姐姐和平姐姐耍去吧。太子和九爺八爺,誰起誰落,同咱們無關!”
“錯!”賈璉跺腳道,拉住寶玉急得一頭大汗說:“二老爺在工部,近來許多批復的款子興水利疏通河道的,營建修繕廟宇宮殿的,諸多的地方是太子批來的手諭字條,隨意的一張條子,十萬雪花銀就打水漂了。上下層層盤剝貪污,二老爺如今也頗為撓頭無可應對。九爺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向二老爺來討要證據,太子的手諭批條,還要二老爺去彈劾太子手下的門人,拉太子下水。九爺說,即便他們不出手,自然有旁人出手,此事也會透風敗露。到時候,怕是賈府就是同謀,莫說家門榮耀,就是宮里的賈妃娘娘和腹中的皇子,都未必能保全。”
啊?寶玉驚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間,戰火燒到眼前。他本無心于廟堂逐臭之事,如今卻是無處可躲了。若是皇上察覺太子失德,再廢太子,那日后的儲君是誰?寶玉都不由盤算此事。賈璉提醒一句說,“聽說,如今十四爺在皇上面前如日中天,寸步不離左右的。皇上比先時寵愛十三爺那陣子更寵十四爺呢。人人說,是懿貴妃宮里的風水好,這殿下各個是皇上的心尖子肉,病倒一個十三爺,又起來一個十四爺,只可惜這十四爺是八爺的人。”
十三爺,十四爺,太子,八爺,這又是回復到了昔日的兩軍對壘,劍拔弩張。
寶玉于是大徹大悟,如今反是手捧燙手的山芋無處處置了。但分明他急得前世里,登基的皇上是四爺承德,怎么會是如此呢?如今四爺沉悶寡言,不顯山不露水的,絲毫不得皇上寵愛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