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看一眼龍書案旁的十三,正欲開口繼續告狀。不想十三卻撩衣跪倒道:“父皇恕罪,是兒臣……一時不耐賈寶玉的求告,又見賈政是個有才之人,就舉薦給了……有司。”
皇上大驚,狠狠的瞪視十三,始料未及突如其來的變故,平靜心神又問十三:“你是有意為賈寶玉遮掩?還是拿了他什么好處?或被他拿了什么把柄?”皇上急咳了幾聲,驚惱不輕。
十三遞寶玉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亂來,忙解釋道:“兒臣不過是被賈寶玉的花言巧語蒙騙,一時糊涂又逢朝廷急于用人,才舉薦了賈政,并未收受他的好處。”
“笑話!平白無故的誰為你們圖這個差事?”皇上氣惱地追問,仔細打量寶玉,又側頭打量十三,平和的話語問:“十三,你是要為賈政求情?”
十三搖頭,還未開口,皇上一拍龍書案呵斥:“大膽賈寶玉,深夜闖宮御書房,可知軍機重地焉是爾隨意來去的?叉出去,砍了!”
“父皇!”十三驚急的聲音劈裂嘶啞,撩衣跪地哀求:“賈寶玉入宮是拿了兒臣的金牌而來,定然是他不懂規矩,原也是兒臣的罪過,求父皇恕罪。”
皇上凝神看了十三,牙關左右地咬著,再看賈寶玉,他卻氣定神閑毫不慌張。寶玉恭恭敬敬叩個頭說:“皇上容稟,若是皇上要治罪,也要聽罷賈寶玉的進諫,免得皇上落給錯殺忠良之名,也成全草民一個千古忠孝之名的機會。”
寶玉話音里含了嘲諷,皇上反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一推桌案上的筆硯罵道:“那朕倒聽聽你如何的巧舌如簧,說!”
寶玉說:“草民替家父謀這個差事,確實有私心。當初動這個心思,實在是家父bi婚太急,一時無法逃身,才求十三殿下救我。草民才想出此下策,暫且舉薦了家父外任拖延些時日。家父并不知內情,求皇上明察。”
“家國大事,竟然當做兒戲?你可知道朝廷科舉選賢用能是為了宗廟社稷,就讓你們幾個黃口ru兒胡鬧了不成?只此一條,你賈府就該抄家滅門!”皇上怒道。
寶玉驚得抬眼望皇上,十三直遞他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強辯。寶玉卻是不知哪里來的底氣,凜然道:“寶玉錯中做了一件有功于朝廷的事,雖然是歪打正著,卻是為朝廷發現了科舉弊端。若是家父不是為官耿直不知明哲保身,如何就在考場上抓出了內鬼揭發作弊而被人反咬一口?若不是家父查出作弊一事,皇上所為的選賢用能到最后要用些什么人?都是些買官鬻爵的小人!皇上還蒙在鼓里呢!家父和賈府非但無罪,還有功于國!”
“放肆!放肆!一派胡言!”皇上震怒,一把打掉了桌案上的筆山紙硯,氣得胸口起伏,起身卻緊緊揪住胸口的龍袍,眉頭緊皺。
“父皇!”十三忙起身過去攙扶,冷不防皇上揮手狠狠一掌,扇在他面頰上:“孽障!”
咬牙切齒的罵。十三委屈的噙淚,卻不動聲色地扶了皇上坐下。
寶玉沉默片刻,卻乘勝追擊道:“到底主謀是誰,十三殿下最是心知肚明。”
“賈寶玉!”十三瞪直眼睛如豹子般發威:“你莫要得寸進尺!”
“你知道什么?”皇上的聲音漸漸變大:“知道什么?你說!是誰?”
皇上拍案而起,身子一晃,又要倒下。
嘩啦啦一群太監聞訊闖入,有人來擒寶玉。“放肆!”皇上捶了龍書案再無法鎮定,“叉出去!亂棍杖斃!”
寶玉跪地叩首鎮定道:“謝皇上隆恩,給賈府一個報效皇家的機會,替舞弊犯罪的皇子頂罪平息朝廷的動蕩,也是家父之幸,祖上風光。九泉之下得見先皇,也是含笑的。”寶玉的話句句扎在他脊梁骨上,戳得頗狠。
“回來!”皇上吩咐道,“讓他說,讓他說出來!朕從來不做虧心事,更不怕見光見鬼!說!”
“父皇!”承征撕心裂肺地一聲驚呼,跪行兩步稟告:“父皇息怒。此事皆因兒臣而起。寶玉所言句句屬實,那內鬼,就是……就是……就是兒臣!”
皇上指著十三,踱步晃晃悠悠地過去,蹣跚不定,狠狠一掌扇倒十三指著他問:“為什么?這是真的?為什么?朕如此信任你,你說!”
十三搖頭,面頰漸漸腫起,低頭道:“兒臣,同賈寶玉一同喜歡上一個姑娘,是賈寶玉的表妹。昔日探花林如海之女,小字黛玉的姑娘。賈寶玉錯以為是舞弊,其實舞弊案,根本沒有,是兒臣強加給賈政的罪名,想讓賈府一時沒落,好趁機娶了林姑娘為妾,日后再圖機會補償賈府。兒臣想過很多法子,甚至要求父皇賜婚成全,只是那林姑娘對賈寶玉一片癡心青梅竹馬,寶玉他咄咄bi人不肯讓美。兒子不想用強,落入口實。所以……”
“畜生,你要說什么?”皇上驚愕的目光瞪起,將信將疑。仿佛措手不及背后被人狠捅一刀,回頭看,卻是自己最信任的親人。
十三不急不亂道:“兒臣也是為情所困,一時鬼迷心竅。恰逢寶玉來求兒臣幫忙給賈政謀個外差。”
皇上猜疑地問:“養在深閨的女子,你如何結識?還私定終身不成?”
“父皇,也是兒子一時糊涂。兒臣昔日養傷在賈府黑水山莊,同林姑娘一見鐘情,對弈彈琴品茶,此生非她不娶的。都是兒臣年少無知,父皇恕罪!”
十三叩首伏地不語,耳聽著烏玉般的地磚上沙沙的腳步聲穩健靠近,猛然間一陣風起,他腿上狠狠著了一腳。那腳踹得極很,仿佛肋骨被踢斷,痛徹心肺的劇痛,十三飛撲倒在地,嘴里滿是血腥沫,耳邊是父親的斥罵聲:“孽障!膽大包天!”
“皇上,皇上!”殿門外太監急匆匆的腳步,哭喪般地跌跌撞撞滾進來。
“誰敢給這孽障求情,亂棍打出!”皇上氣急敗壞地罵。
太監一臉惶惑,顫抖的聲音:“皇上,太醫稟告,賢德貴妃娘娘腹中的龍種,落了!”
晴天霹靂一般,寶玉
驚得起身,大呼一聲:“姐姐!”不顧一切地爬起,急得搶先就奔出殿去,也不顧了禮數。皇上轉下龍書案,快步向外去,行過十三的身邊,停了步,冷冷瞪視他,寬袍大袖從他面上拂過。
“父皇!”十三哽咽,聽著腳步聲從身后遠去。
元春受驚憂郁中小產,血流不止。
十三跪了不知多時,聽到身后重重的靴聲,也不回頭就低聲喚道:“四哥。”
腳步聲停在他身后,十三就覺得提心吊膽,一顆心高懸隨時要跌落,摔成幾瓣。
“四哥~”沉默過后,十三反是更心慌,他正欲扭頭,身后一陣削骨割肉的疼痛伴隨清脆的響聲抽破空氣,“啊!”他一聲驚呼,倒吸冷氣,撲倒在地,側頭含淚去看,四哥手執金鞭立在他身后,沉默不語地怒視他。
“四哥,四……”
“是誰?”四皇子承德劍眉虬結怒目直瞪,冷冷的問。
十三痛苦地倒吸冷氣,顫巍巍地爬起,牙關瑟縮說:“是十三一時糊涂,鑄成大錯,四哥……”
四皇子承德一抬手,那灼目的金鞭刮起一道金弧飛下。
“四哥!啊!”一聲慘叫,十三再次伏地,身子在抽搐,冷汗涔涔。
“還不肯說?為了他,你不顧了性命,不顧了額娘,不顧四哥,難道就連父皇也不在心上了?”承德罵道,揮手又抽了幾鞭,恨得牙關發抖。
“四殿下,四殿下息怒,四爺!”太監聞訊進來跪了求情,有攔承德的,又護著十三的,殿內亂作一片。
金鞭在十三眼前晃動,承德問:“知道這是什么?”
十三不情愿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父皇的家法。”
“你知道?”承德再要打,忽聽外面一陣山呼:“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太子承御緩步而入,四下掃視一眼,笑容可掬地問:“這又是唱得哪出?老四你如今的火氣大,戲都唱到御書房來了。十三又調皮惹事兒啦?這才消停幾天呀。”
談笑風生如入無人之境,上前擋在承德面前低聲勸:“老四,不是二哥怪你。兄友弟恭,圣人的寬恕之道你還是欠乏些。你看看老八如何待弟兄的,若不是你這一板一眼的脾氣,怎么把個親兄弟推去老八大旗下的金交椅上了?”
說著就去攙扶十三起身,十三淚眼望著四哥,不見他面色緩和,也不敢動身。
太子道:“傻東西,他一怒之下打死你,你也在這了跪著?大棒則走,不懂嗎?”
承德冷笑道:“若是旁日,十三可以走,今日不同。十三弟為一己私怨,栽贓陷害朝廷命官,辱沒祖先,愧對父皇信任。如今他若不從實招來,怕是能否活命都是其次的!”
太子一愣,長大了口,笑容頓失,似也猜出了時局突變,也不知狀況,就丟個眼色給十三說:“十三弟,你如何這么的糊涂?你讓哥哥如何替你說話呢?”
神色間反有些慌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