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上了床,王夫人靠坐在床頭遲疑道:“老爺莫拿玉兒當了孩子,那日還真真的鬧出笑話羞臊了我一場。”
賈政好奇地問:“那畜生又造次了?”
“哪里是玉兒,是老爺你。”王夫人不忍再說,哭笑不得,紅臊了臉。賈政看她那模樣尷尬有趣,老夫老妻至今,王夫人是個古板守舊的,難得有如此的神態。他輕聲問:“是如何了?你只說說聽,我不打他就是。”
王夫人許久才在賈政的催促下說:“那日我問林大姑娘的病可是吃藥了。依約記起胡太醫開得個丸藥好,可怎么也是記不清名字了。似乎記得個‘金剛’什么的。也不知如何的就混說出口了。玉兒立時接過去說,若不是‘金剛丸’,那定是還有‘菩薩散’了。”
一句話羞得賈政也是瞠目結舌,臉色慘白,又一陣燥熱,一時無語。王夫人怯怯道:“你說這孩子,我自當他不過是一時胡說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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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剛丸菩薩散是閨房行樂之藥,賈政深深吸口氣罵:“不長進的畜生,益發的該殺了。”
王夫人說:“也是我當時糊涂了,還是寶丫頭提醒我,是天王補心丹。可惱玉兒接過話說‘太太倒不糊涂,都是叫`金剛'`菩薩'支使糊涂了。’”
“你不大耳光抽他?”賈政羞得忿忿道,心想兒子莫不是知道了什么?或是來房里請安時不留意收藏被寶玉看到了去?是他體力不支房里有此物。王夫人又臊了說:“我是罵他,唬他說‘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可是玉兒笑著說‘我老子再不為這個捶我的,歡喜還來不及的。’”
賈政一聽哭笑不得,心里暗氣寶玉胡鬧,拿他夫妻取笑,但心里也忽然嘆氣,不知不覺這孩子十五歲了,也懂了人道了,看來娶親的事兒,就近在眼前勢在必行了。
“可是看好了誰家的孩子還算般配的?讓他收收心也好。”賈政問。
“我哪里就有了主意?橫豎不是老太太和老爺做主才是?還有貴妃娘娘的意思呢。”王夫人提醒道。
屋內燭影一跳一跳的,爆起燈花嗶嗶啵啵的,外面的彩云問:“太太,燈花可是該剪了。”
慌得王夫人忙說:“不必了,不要進來,你,去歇息吧。”
仿佛做賊一般的緊張,反是逗笑了賈政。
賈政捋了胡須說:“林姑爺昔日在時,倒是個名士風流,才華絕代的。黛玉這孩子,生得可惜單薄些。”
“老太太是喜歡林姑娘的,可是這兩個小冤家天天打打鬧鬧的,只知道一味的胡頑。這若是日后在一起了,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的,怕是府宅里不太平。”
“你姐姐的女兒,薛大姑娘呢?”
“寶釵這孩子xing情是個好的,可惜出身欠些。畢竟是商賈之家,再有錢,也是差了些門第。寶釵這丫頭倒是個可人的,知書達禮,上下贊譽一片。可是我那姐姐,雖然是自幼的心比天高,可惜嫁做商人婦諸多的不如愿,如
今又孀居在家,偏還有個兒子是個不成器四處惹禍的。”
“哎?還有老太太娘家史侯府的那個姑娘,我前些日見是接來府里住的,如何呢?”
“史大姑娘嗎?湘云這孩子,更是個直腸子,不妥不妥,也不是福相。”
“那日八王爺忽然提起一門親事,只是不知深淺的,我尋了話敷衍了過去。”賈政說,陷入沉思,他不想兒子的婚姻卷入宮中奪嫡之爭。
“玉兒近日可還往外跑?”賈政想起來忽然問。
王夫人忙敷衍說:“被你打成那步田地,行走還有些不便,哪里就出去了?”
賈政將信將疑問:“也有些時日了,如何的還不見好?”
“自然是好了些,但是未痊愈。一來天熱,二來他身子骨本來就弱,自小被老太太養得嬌貴。”
“嬌貴?難不成他嬌貴勝過宮里的皇子去?聽說前些時皇上大怒,下旨狠狠打了十三殿下一頓板子,直打得雙腿血肉模糊的險些送了命去。這才幾日的功夫?已經能將就下床走動了,任上的公事從不耽擱,趴在臥榻上干至半夜的CAO勞。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娘生肉長的?”
“可天下尋,又有幾個十三殿下?再者,十三殿下是庶出的,更是知道要強;更有,皇上那么多兒子,多一個他少一個他本也不在乎。哪里像你我夫妻,年過半百,只這一個孽障在膝下。若我那珠兒還在,老爺如何處置玉兒,我是不管的。”
王夫人說罷嗚嗚地又傷心落淚。反惹得賈政也眼睛濕潤,嘆口氣說:“我明日去問問老太太的意思,及早給玉兒成親吧。身邊有個人約束,或許能長大些。”
黛玉滿心的委屈,獨自在瀟湘館垂淚,又覺得無趣。吃進去的藥一古腦都吐了出來,五臟六腑都苦澀難受。紫鵑怕她悶出病,就試探了問:“白日里櫳翠庵的妙玉師父曾遣人來過,送來一包敗火的蓮子荷花蕊清茶給姑娘嘗鮮,姑娘若是心里煩,何不去尋妙玉師父下棋品茶開解一二?”
黛玉一聽,倒也是個好主意,便起身去尋妙玉。
妙玉恰是才沐浴盥洗完畢,一頭烏發垂著直直的如瀑布般掛在腦后,只用一條青色綢帶在頭頂系個結兒,見了她也沒什么笑意,淡淡的約她去海棠樹下對弈品茶。二人也沒話,直下了半局,妙玉才擱下棋子說:“你的心不靜,還是莫下了。”
黛玉放下棋子一臉的委屈無奈,妙玉看她,粉頰含嗔,杏眼含怨,就問她:“可是又和寶玉賭氣了?”
黛玉點頭說:“何嘗想他是如此的。想我一顆心都錯托付了人。”
妙玉慨嘆一聲道:“生在福中不知福。若換是我,身不由己,怕是想同人磕絆斗嘴拈酸嫌怨都是不得的。一如佛門,跳出三界外。若你想免去紅塵煩惱萬千,不如學了我。我只怕你還是舍不得他的。可是如此?”
黛玉一聽,此話恰中了下懷,萬千的無奈,如今只化作了一聲嘆息。
再看妙玉,垂了頭目光迷離。黛玉想,怕是她悲涼身世,倒也是清苦勝她十倍,也便知足了。
妙玉低個頭望著眼前縱橫的棋盤,心里紛亂,想起十三叔肺腑之言,再想起寶玉,一顆心七上八下。如今寶玉心里分明有著黛玉,她靜靜地守候日日看著他,也便是知足了。
送走了黛玉,她情不自禁地出了櫳翠庵,在園子內走動。不知不覺地來到怡紅院,步伐踟躕時,恰見了晴雯和秋紋挑了一擔子水嬉笑逗鬧著過來。她躲閃不及,晴雯已看到她就大聲問:“前面是妙玉師父嗎?既然來了,就請里面去吧。我們二爺在家呢,還謝謝你那包清茶很是可口潤喉呢。”
話音才落,寶玉恰從園子里出來,見到妙玉先是一驚,也猜出是來尋他的,就打發了丫鬟們回屋去,自己同妙玉守著月下芭蕉樹說話。
“林姑娘來過尋我。”妙玉說。
寶玉點點頭,猜出她是為了黛玉來說和。
“她心里有你,才會在乎你,在乎你,才會處處小心,多心。”妙玉徐徐說,聲音很弱,寶玉聽得真切,還是點點頭,明白她的苦心。
“有時候,男兒令人欽慕的地方就是擔當,怕是寬容一下眼前人,才是惜緣。公子說是嗎?”
寶玉聽了她的話依舊是點點頭,卻是滿眼愧意,愣愕愕地目送她在月色清暉中款款而去,竟然沒有說一句話。
第二日是薛姨媽的生日,擺了臺子安排下班子唱戲。
寶玉中途避席,溜去尋黛玉。他自知惹惱了黛玉,心里也懊惱,畢竟自己是男人,又被妙玉一番規勸,一早就去找黛玉陪不是。
黛玉一見他,恨得轉身。寶玉湊去哄她陪笑,黛玉任他好話說了一籮筐,才咬牙用指頭狠命的在他額顱上戳了一下,話沒出口,眼淚落下。寶玉也陪著哭,用衣袖擦眼。林黛玉怕他瞇眼,邊哭著,看見他穿著簇新藕合紗衫,竟去拭淚,回身將一方綃帕子拿起來塞去他懷里,依舊哭泣。寶玉伸手拉住她的手道:“我的五臟都為妹妹你碎了。咱們去給姨媽拜壽去。”林黛玉甩開他的手羞惱嗔怒道:“莫來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樣子,被人笑話去。”
話音才落,忽聽咯咯咯的笑聲“好了!好了,老太太還在那里怨天怨地的擔心,轟我來勸勸看,我說不用瞧,三兩天就自然好了的。”鳳姐甩著帕子扭了進來。
“老太太罵我懶。如今我來一看,可不是被我猜到了,有這會子拉著手哭的,昨兒為什么又成了烏眼雞呢!”說著一手拉了林黛玉一手拉了寶玉就走。
來見了賈母,鳳姐笑了說:“老祖宗白是擔心他們兩個了。我就說沒事兒的,老祖宗還抱怨我懶不肯走這一遭。我一去呀,兩個人你給我陪不是,我給你賠禮的,好得不得了呢。這不是,雨過天晴了,真是六月里的天,孩子臉兒。”
賈母這才笑逐顏開,一手拉了寶玉坐身邊,一手摟了黛玉在跟前看戲。聽了眾人說笑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