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讓寶釵點幾出戲孝敬她娘,寶釵最是知道老太太喜歡熱鬧的,就專挑了《鬧天宮》等戲來點,鑼鼓喧天的聽得賈母笑得合不攏嘴。
林黛玉給薛姨媽拜過壽就一言不發,默默地挨著賈母坐下。寶玉便四處找話同種人逗趣,想熱鬧一笑淡去尷尬,可惜姐妹們似都對他的話有意無意的,又沒什么可說的。不多時他見黛玉和寶釵相繼起身出去,也就跟了出去,在寶釵身后問:“姐姐怎么不看戲了?”
寶釵搖著扇子懶懶道:“天氣熱,出來涼快涼快。”邊說邊四下里望著。恰前面有個涼亭,寶釵就要向前面的亭子去,寶玉看寶釵肌膚細膩如凝脂,脖頸出香汗涔涔,探個頭用杏紅色的一方帕子輕輕沾著,手中折扇不停地扇。看她櫻唇微開,似有若無的露出皓齒,目視四處,反讓寶玉促狹的一個念頭生在心里,心想這“吳牛喘月”也怕是如此的喘息吧?掩口一笑隨口道:“我還尋思如何的寶姐姐似和這些亭子有緣,總是愿意往亭子處去走。原來是喜涼。難怪他們拿姐姐比楊貴妃,果然體胖怕熱的。”
寶釵一聽,驚羞之余生了惱怒,不想寶玉還嫉恨她那日撲蝶誤聽了小紅的私話栽贓了黛玉的事兒,當眾嘲弄她不算,竟然敢出言不遜譏諷她生得胖,不如黛玉嬌小清秀,心里又羞又臊,可今日是母親的壽辰她也不宜發作,就搖了扇子沉臉冷笑地瞟他一眼道:“我倒是想做楊貴妃呢,只可惜沒個為虎作倀的兄弟當楊國忠呀?”
剛巧一個小丫頭沒頭腦地跑來尋扇子,一見寶釵就湊趣逗笑說:“寶姑娘可是看到我的扇子了?若是尋到,就賞我吧。”若是以往,寶釵一定溫笑了同她逗趣幾句,只是如今,寶釵忽然拉下臉斥責道:“我平素可是那和你嬉皮笑臉的?就是尋開心也該找對了人。”
小丫鬟被奚落得立在那里張張口一時無語。寶玉忙丟她個眼色說:“還不快去別處尋,仔細被人撿了去。”見那小丫鬟一臉尷尬的跑了,寶玉自己也后悔話說造次了,更當著林黛玉,愈發覺得沒臉。
林黛玉聽了寶玉奚落寶釵,又聽了寶釵反譏寶玉,就忙問:“姐姐何不回去聽戲,下面一部該是演什么了?”
寶釵一笑說:“我只記得前面才看過的一部,是李逵罵了宋江,后來又去賠不是。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寶玉知道她在譏諷自己,忙拖了黛玉要走。黛玉卻甩開他問寶釵:“適才不曾有這出《負荊請罪》呀?”
寶釵的扇子也為黛玉輕扇了扇說:“原來這部戲就是《負荊請罪》。哎!你們通今博古才懂得的,我竟不知道什么是`負荊請罪'!”
黛玉頓時明白了寶釵是在譏諷她們昨日打架今日和好的事兒,羞紅了臉。
“哎喲,看看這大暑天,誰還吃生姜呢?”冷嘲熱諷的
聲音悠長的語調,鳳姐兒慢悠悠走來。眾人面面相覷沒明白她的話意,鳳姐更是笑了摸了腮說:“呀,原來沒有人吃生姜呀?可如何這么火辣辣的?”
寶釵反覺尷尬,又被鳳姐打趣的一鬧,也不覺笑了。
黛玉聽出鳳姐在打趣她,不由羞答答的扭臉就跑。
黛玉回房,腳步頗輕,竹影森森,空翠沾衣,絲毫不染暑氣。黛玉等了一陣子也不見寶玉追來,猜是他被鳳姐兒托回宴席上吃酒去了。身子懶懶的,就倒頭睡了一覺,再起來時,卻是夕陽西陲。
依約聽了窗外紫鵑同婆子在說話。
一個說:“千真萬確的,我是聽老太太如此說的。
一個說:“媽媽可是要聽仔細了,這話不是胡鬧的。可真是老太太中意咱們家姑娘,要許給寶二爺?”
“可不是?我還聽太太身邊的人說,別看薛大姑娘千好萬好,但總是個時運不濟的。如何就托生在個商販之家?賈府這種人就娶親,是要看門第的。”
“難怪,難怪,我那日也奇怪,怎么平白無故的,二奶奶給咱們姑娘送來些新下的茶葉呢。可是從來沒有的。”
黛玉心頭一觸,那姻緣一事時時處處的揪心,如今卻突然推至眼前。前些日子還聽到風言風語說,太太屬意寶釵許給寶玉,成就一樁“金玉良緣”的美事。后來又是十三爺一廂情愿的要妙玉嫁寶玉,都讓她生生煎熬了許久。如今,總算有人提到了她和寶玉的姻緣。心里又驚有喜,似手中小心翼翼掬了一捧求來不易的甘泉,一不留神就會從指縫中溜走。她卷了詩書,目光卻落在窗紗上,只在那里發呆。
到了日落,黛玉推測薛姨媽的壽宴也散了,賈母也該回房去了,她自己待在瀟湘館也無趣,更沒個胃口,就去給賈母請安去。想著那日在賈母房里吃的薏米粥淡淡的配了小咸菜絲很好吃,心想過去討碗粥陪外祖母說說話也是好的。
就這么去了賈母房里,見大嫂子李紈、鳳姐兒和寶釵竟然都在這里,不由一笑問:“這又是誰下得帖子請的呀?這么的齊全。”
鳳姐問她:“可是又饞我們家的薏米粥了?不如嫁給我們家當媳婦,日日都得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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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得黛玉扭臉難為情起來。
鳳姐說:“老祖宗這薏米粥,可是我精心調配的方子,里面出去了有這薏米仁,還有提神益氣的珍稀藥材,藥補不如食補,我看妹妹你這身子也弱弱的,反不如吃些進補的好。”
黛玉忙謝過,寶玉在一旁忙接話說:“既然是妹妹吃了中用,我就日日讓人備一份給你吃。”
鳳姐推了寶玉一把道:“只是忙得你!你可去哪里去取?”又對黛玉說:“你要愛吃,我打發人送來就是了。再不然去我那里取,順便幫我寫幾個字。”
黛玉一聽就笑了說:“你們聽聽,不過吃她點東西,就來使喚人了。”鳳姐眉頭一挑眼兒笑笑地,拉過她上下看著說:“我是拿你當了自家人,一家人自然不必說兩家的話。吃了我們家的東西,喝了我們家的茶,遲早是我們家媳婦,也省去這些麻煩事兒了。”眾人哄然大笑,黛玉羞紅了臉,一邊罵鳳姐渾說,一邊扭頭就要跑,被李紈一把拉住推回來。黛玉羞惱道:“貧嘴爛舍的,誰理她?”
鳳姐得意笑道:“你別作夢!做我們家的媳婦還有什么不如意的?”手指寶玉問黛玉:“你瞧瞧,論人物,論門第,論根基家私哪里就配不上你?”
羞惱得黛玉抬身就走,眾人笑道:“看看,顰兒臊了,不能放她走,快攔住她。”
眾人正在鬧著,賈母更衣出來,笑了問:“猴兒,又是你在鬧什么呢?”
鳳姐兒搖曳著腰肢大步迎向前攙了賈母說:“不過是寶兄弟和林妹妹逗幾句嘴,急了眼,我在拉勸呢。”
一時眾人更是哄笑不止。
黛玉又羞又急,又不好發作,又不便把鳳姐取笑她的話學出來聽。只是心里暗喜又不安,難道外祖母真要做主讓她嫁了寶玉?那可是終身有靠了。
寶玉拉住賈母身子扭得絞股糖一樣不依不饒道:“分明是鳳姐姐欺負我們,老祖宗做主。”
“我們又是誰?寶兄弟說清楚些。”鳳姐更是窮追不舍,寶玉也紅了臉。
笑過一陣子,賈母忽然問黛玉:“聽說你這陣子和櫳翠庵的那位妙玉小師父走得近,總在閉關修行什么的,是做些什么?”
黛玉一時語塞,不過是她這幾次陪了妙玉喬裝改扮去看望十三爺,才故意讓櫳翠庵閉門尋個托詞。寶玉一聽忙解釋說:“是妙玉師父自那次救了孫兒的命后,孫兒就央告她務必的救救林妹妹的病癥,妹妹總是體弱多病的,不如求求菩薩保佑呢。妙玉師父才應了我,約了林妹妹誦經禮佛,作法祛病的。也不知靈驗不靈驗呢。”
“心誠則靈,話不得胡說的。”賈母嗔怪道。黛玉這才略疏放了高懸的心,含笑望一眼寶玉,寶玉滿是得意。
出門時,黛玉含羞地避開寶玉先行了,探春在后面追上寶玉問:“前幾日依約聽說老爺要給二哥哥你謀個差事,二哥哥可是知道了?”
寶玉搖頭不解道:“怕是道聽途說,不曾有的。”
“這倒是奇了,還有人說,老爺要讓你進宮給皇子們做伴讀,我還覺得詫異呢,老爺非是不知道你平日最厭惡那八股的。”
寶玉心頭一驚,那日分明他已經當面駁回了太子的提議,如何的又來生事了?便問她:“你哪里聽來的?”
“左不聽環兒抱怨的,環兒還能從哪里聽來?”探春說。
寶玉搖頭只是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