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老祖宗暈倒了!”一陣驚叫聲,湘云的丫鬟翠樓沖進來一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嚷:“老太太不好了,突然暈倒了,眼兒也斜了嘴也歪了,口吐白沫呢。”翠樓面容失色,驚得牙關發抖。
黛玉一聽,倏然起身,拔腿就向外去,卻又怕怠慢的貴客,忙抱歉讓妙玉和可欣郡主稍坐,自己同湘云急得向前面去看個究竟。
翠樓一路上敘話說:“才老太太還是好好的,吃酒說笑行酒令講笑話。興許是高興過了頭兒,猛一起身急了些,身子一側歪,就倒地暈厥了。”
“該不是撞了邪祟吧?”黛玉問。
來到嘉蔭堂時,此地已經亂作一片,人頭攢動,只不過眼前刻意閃開了一片天地,遠遠的望著沒有近前。
“薛太醫來了!”
黛玉見宮里的薛老太醫在眾人簇擁下趕來,堂屋正中的紅地毯上平躺著外祖母,旁邊幾位丫鬟婆子跪地服侍著。
寶玉見黛玉要沖上前去,一把拉住她制止:“妹妹莫向前去!晴雯說,不要讓老祖宗見到這些人嚇到。”
黛玉急得眼淚涌出,白發蒼蒼的外祖母釵滑發亂,躺在地上,多些人關注她她該安心才是,怎么會緊張?
“林妹妹,林妹妹莫輕動,”寶玉寬慰她說:“太醫來了,太醫來了!”
薛太醫蹲跪在地毯上為賈母請脈,晴雯在一旁麻利地遞過一個木杌,黛玉心里狐疑,怎么這丫頭跑到前面來了?太太厭惡她,她卻還偏是眼前花兒的晃,生怕太太沒見到她不成?反是給寶玉填麻煩了。
“我們家老太太怕是吃了兩口酒起猛了,厥倒在地。”晴雯略是簡述經緯。
薛太醫蹲身為賈母請脈,沉吟片刻又看看賈母的眼睛面帶詫異之色問道:“這,中風昏倒,可曾有郎中用藥用針?”
一旁的王夫人、邢夫人等哭成一片,晴雯連忙答:“是奴婢的拙見,用針刺破了老太太手指放血,服了一枚牛黃安氣丹。”
“你個死丫頭,擅作主張,若是老太太有個好歹,送你去官府法辦!”邢夫人哭鬧著指了晴雯罵著。
薛老太醫頻頻點頭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虧得這為姑娘大智大勇膽大施針為老太君救命,若非她指尖放血保住了老夫人性命,怕是老夫已是回天無術了。”
薛太醫拿了幾根銀針扎了賈母幾處大穴,賈母才哎呦呦的有了些shenyin聲。
“好了好了,老祖宗醒了!”眾人驚喜萬分,齊齊涌來。薛太醫忙吩咐將賈母抬去后堂修養療治,贊許的目光上端詳晴雯問:“不想這位姑娘小小年紀竟通曉醫術,急亂中能鎮定如此當屬不易。”
趙姨娘在一旁尖酸道:“沒聽她說嗎,當年這丫頭的外祖母也曾如此被神醫施針救過性命,歪打正著了。”
賈母臥病,寶玉要床前盡孝,就一骨腦的推了四王府的差事,留在了府里,服侍在老祖宗身邊。
賈母的病調理
數日后稍見起色,為了以示賈府的知恩圖報,對晴雯也是另眼相待。晴雯自幼是賈母身邊的丫鬟,跪地不要賞賜,說是報答老祖宗的養育之恩是應該的。
賈政聽王夫人一合計,這晴雯臨危救了老祖宗,雖然或有偶然歪打正著的成分在,但畢竟還是個大福大貴之兆,遇難成祥,寶玉身邊雖有襲人,但親口提過喜歡晴雯,又聽襲人講述著晴雯同寶玉的種種越矩之舉,不如成全了她同寶玉就是。于是吩咐下去,把晴雯的月例銀子也提做了二兩,用度從王夫人那里撥就是。王熙鳳自然是明白,淡然一笑就派人去給晴雯道喜。
為了給賈母沖喜,賈赦早早的安排迎春嫁去孫紹組府中,迎春早早的搬出了大觀園,同姐妹們依依惜別。迎春的婚事也辦得草草的,黛玉偶爾聽人提起,說迎春姐姐回門之日只在府里坐了半日,哭哭啼啼的同邢夫人訴了許多委屈。邢夫人教訓她許多出嫁從夫的道理,幾句話就敷衍她回去。黛玉心想,迎春如此的結局,多是同她懦弱的xing子相關。這人若是不自救,還指望誰來救你不成?
過了幾日,寶玉從四爺府里歸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黛玉問他因何如此,寶玉道:“才借口老祖宗的病逃幾日清閑,如今又被四爺擒了回去。”
“還是抄寫經文嗎?”黛玉關切地問,“只是我不能再替你捉刀了,四爺的眼神忒厲害了。”
她掩口笑,寶玉卻冷冷道:“他的眼神自然厲害了,如今也不必讓我抄經文,改去抄他那些公文。他說我寫,來來往往的公文我在埋頭苦干,他在一旁逗鳥澆花的動嘴。果然是不同命,昔日他用十三爺,如今十三爺的腿不見好,幾乎寸步難行了,他就用我。不過是名貼身的小廝罷了,還抬舉我當什么兄弟,人后讓我呼他做‘四哥’,我可高攀不起!”
黛玉聽罷,思忖片刻問:“寶玉,是不是四爺對你另有重用呀?他過去如此花心思錘煉了十三爺,十四爺兩兄弟,如今十三爺失意,十四爺遠征,他身邊寂寞,就來練你。府里那么多清客,要找個先生抄寫謄挪的當屬容易,如何就舍近求遠的用你呢?”
“他閑極無聊。清客先生能被他虐來打去的逞威風?倒是我,聽說我倒和十四爺昔日少時頗似,肉嫩嫩的,打來順手呢。”寶玉賭氣道,黛玉知道寶玉是個明白的,不過受了委屈盡情的發泄罷了。
黛玉試探的問:“十三爺的腿傷,如何了?”
“他密而不提,皇上只罵他疏懶屢屢托病不朝,也不搭理他。后來太醫見瞞不過去,只得將此事如實稟告皇上,三個月的光景了皇上竟然一無所知,你說皇上這當老子的能不怒?一道諭旨就去斥責,罵十三爺不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焉敢有損?只可惜十三爺腿傷至此還忍了球狩談笑自若的掩飾,可見他的倔強。”
“人說父子前世是冤家。”黛玉嘆道。
“皇上,怕是有異心的皇子都遭排擠,八爺失寵,九爺十爺都受排擠,四
爺如今是看破紅塵了,不問朝政了。皇上派差事他就辦,閑來時就養花誦經,門客都遣散了許多。”
“十四爺,出征可有了消息?”
寶玉搖搖頭道:“不曾聽說,只是自十四爺出征以來,人人在傳說十四爺日后要克承大統。九爺還贊十四爺,說他聰明絕世,才德雙全,皇子們皆不如他,在火器營還為十四爺試制軍備,頗為熱心。”
黛玉暗想,或是皇上真是選定了十四爺做繼承人,只是也不該為此冷落了十三爺。十三爺是兒子,十四爺才是皇子。但是皇家父子的恩怨,誰能說清呢?
“若是十四爺即位,或許對十三爺能好些。”黛玉盼望著。
寶玉笑了搖頭,偷偷道:“若我沒有猜測錯,這即位的不是他。”
“誰?”黛玉問。
寶玉忽然止住話,他想,天機不可泄露,急得前世里,四爺當了皇帝,十四爺的下場頗為凄慘,倒是十三爺忽然的風光無限。只是,他如何能避免賈府的今世另一場浩劫呢?不,不會,如今四爺如此善待他,不該會對賈府不利。太子的威脅,賈府的災難早已化解。
“聽說二姐姐又回府來了?”寶玉岔開話題問。
黛玉嘆氣道:“被大太太又轟了回去,我都未及說上一句話。”
“二姐姐可好?”寶玉問。黛玉望著寶玉的眸光,見寶玉似也猜出些結果,徐徐道:“聽說,孫紹組兩日的新鮮,閑棄二姐姐過于古板木訥無趣,轟她去柴房住了。”
“什么,柴房?”寶玉一驚,前世里孫紹組欺凌辱打二姐姐,不過是哄她去廂房同下人同住,如今可是變本加厲了。寶玉氣得摩拳擦掌,恨恨道:“我去對大老爺講,接了迎春姐姐回來。”
“哪里有這個道理?”黛玉責備道:“她的婚嫁,是她的命數,嫁出去的女兒,如何的接回來呢。若你果然想幫二姐姐,不如請大老爺約了姑爺過府來說說話,講番道理開導一二也是好的。”
黛玉的話倒是提醒了寶玉,一拊掌道:“好,我就去會會這個孫紹組!”
“說風就是雨的,你不過只算半個娘家兄弟,真若出面,也該是璉二哥哥出頭才是。不如明ri你去求璉二哥哥,讓他去同孫姑爺說上一二試試?”
寶玉忽然搖頭道:“不妥不妥,你是不知道這孫紹組,眠花宿柳的惡名昭彰,又是個油鹽不進的,你若不動狠,他不被鎮服,未必就怕你。”
“只是你去,就能紅口白牙的幾句話鎮服了他?”黛玉反詰道。
正說著,外面襲人來尋寶玉道:“二爺快去看看,二姑娘回門了,被姑爺打破了頭,大太太和太太那邊哭做一團了。”
晴雯接話道:“太太們哭,是哭二姑娘丟了賈府的顏面,哪里是哭姑娘的傷痛委屈?”
晴雯這一張嘴犀利得如刀片,簡直讓人愛神不得,寶玉瞪她一眼示意她退下,對黛玉說:“你不要去,徒增傷感,我去前面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