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謀定后斷,二哥不及十四弟,失于陰柔;若論寬仁大度,十四弟遜于二哥,過于不容人,不容事?!?
“可你四哥更是不容人!”皇上聲調提高步步緊bi。
“皇上并未問十三,四哥其人如何?”十三不慌不亂應對道。
“嚴謹待物,寬厚待人,帝君的所能。”皇上嘆息一聲,忽然轉向他問:“那么,你同你十四弟比,若何?”
十三一驚,卻是從容叩首道:“父皇抬舉兒子了,十三何德何能,去同十四弟相提并論。十三沒了娘親,唯一的心愿就是長侍在父皇身邊?!?
“長侍朕的身邊?呵呵,呵呵呵呵,若是朕百年之后呢?”皇上的目光銳利如刀,不離十三的目光絲毫。
“若是父皇真是……十三斗膽,要去侍奉母親。”十三哽咽道,狠狠咬咬下唇。
皇上一把按住他的肩頭,一字一頓道:“你不是斗膽,你是大膽!”
伸手就要拖翻十三在床上,舉手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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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父皇恕罪,父皇饒十三!”十三驚呼委屈道,“十三的傷潰膿不散,才稍有起色結痂?!睖I光滿眼滿是可憐,皇上送開他道:“日后,不許提她!”
“可是,兒臣病重時,父皇金口玉言,親許了兒臣要兒臣母子團圓?!笔灰啦火埖?。
小德子在外面聽得暗自發笑,心中十三爺此回的話句句中肯,進退有度,又毫無私心,皇上為之感動。待皇上離去,小德子嬉皮笑臉進去打揖說:“恭喜十三爺,賀喜十三爺?;噬淆埿拇髳偂!?
十三卻是一臉黯然。
“十三爺,太子殿下這就是開釋了嗎?若是太子復立,八爺那些人可不氣歪了鼻子去?春秋大夢白忙一場?!?
十三搖搖頭道:“非也,此太子非彼太子?!?
天陰欲雪,北風更是冷冽。寶玉揉著動得通紅的耳朵跺腳來到賈母房里,舉目一看,屋內人影聊聊,頗是清靜,祖母素喜熱鬧,這似不是她應喜歡的氛圍。寶玉好奇地問:“姐妹們今日沒有過來嗎?鳳姐姐人在哪里?”
“讓我耳根子清靜片刻吧,這幾日人來人往的,鬧個不休的?!辟Z母說著得意的笑著,滿臉容光煥發,似是眼角的皺紋都被撐平了。她心疼的拉過寶玉,見寶玉身著一襲荔色哆羅呢的天馬箭袖,大紅猩猩氈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的排穗褂子。看起來風流俊美,很是喜歡,就摸摸他冰涼的臉問:“你如何回來了?南書房不用供差了嗎?”
“師傅們又病了幾位,天寒地凍的,十七阿哥也托病不去,就放了我們的差事。”寶玉隨口道。
“渾說了,該不是偷懶吧。仔細你老子揭你的皮。在家里頑皮就罷了,怎么去宮里也如此無法無天的鬧?”老祖宗撫弄著他,看個不夠。
寶玉撒嬌般信口說:“我老子最清楚不過了。如今朝野上下,誰還
有心思專心朝政,四處聽到的都是在竊竊議論,誰是下一任的太子,皇朝的儲君。如今民間都亂作了一團,當官兒的都鉆營這事兒去了,誰管百姓疾苦?!?
“混說!混說!越發該打嘴了?!崩献孀卩凉?,心知寶玉是實言,但是總不好再讓他肆意亂說下去。
賈母問:“回來時可是下雪么?"寶玉說:“天陰陰的,怕是快了?!?
賈母喚了鴛鴦過來說吩咐:“把昨兒娘娘賜的那件烏云豹的氅衣給寶玉罷?!兵x鴦笑瞇瞇的應了,走去取回一個包裹,打開看時,滿眼金翠輝煌,碧彩閃灼仿佛是天上的仙衣。賈母叮囑說:“這是宮里賞的'雀金裘',可是波斯國的工匠拔了多少孔雀毛拈了線織的,也是皇家的恩典。你要好生愛惜才是?!睂氂褚灰娙附痿镁?,很是喜歡,忙高高興興的磕頭謝過,一抖開如一片霓彩祥云,轉瞬落在身上。
賈母左右端詳頗是滿意,囑咐他說:“去,先給你娘瞧瞧去。”寶玉應了,便出來,只見鴛鴦站在外面揉眼睛,神色恍惚的。
“鴛鴦姐姐,可是誰欺負姐姐了?”寶玉關切地問,湊去她身邊。鴛鴦掩了淚搖頭說:“也沒什么,同我哥哥嫂子生了些平白的閑氣,不打緊?!?
寶玉一聽就惱了:“姐姐如今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他們再也管不得的。若是他們再給姐姐氣受,索性去回了老太太去做主?!?
“好了,好了!難怪襲人說你是個‘無事忙’,不必二爺掛心了。”鴛鴦破涕為笑。
寶玉很少納悶,如何的平日里含笑大度的鴛鴦姐姐今天如此的失態。但鴛鴦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他也不便多言,一路回到了怡紅院。
“呀,這是孔雀還是鳳凰回來了?”丫鬟們一見寶玉光鮮耀眼寶氣照人的雀金裘紛紛圍來觀看,你摸一下我揉一把,嘖嘖稱贊了各個稱奇,擁了寶玉在當中,七嘴八舌就是不許他離開。寶玉急了去入宮,忙得連連打揖央告,丫鬟們就是不放他走。
晴雯看了一眼,眼兒一跳罵著:“偷懶的小蹄子們,還不快去做活兒去!眼皮兒淺的,沒見過嗎?”
眾人散去時,寶玉看著襲人在廊子下靜靜笑望他,見他看來,就轉身進屋去。
寶玉記起了鴛鴦的事兒,就趕進了屋里追著襲人問:“姐姐同鴛鴦是同一批入賈府的,自然相熟。今兒我去老祖宗房里請安,出來時看鴛鴦姐姐神色大異的,還在哭,姐姐可知道為什么?”
襲人嗔怪道:“你先去宮里,回頭我再細細告訴你,哪里是一言半語說得清楚的?”
寶玉一聽,果然有事,就更不肯離去。索性撩衣坐在她榻邊問:“好姐姐,快告訴我,不然心里懸著這么個事兒,也不定心呀。”
襲人瞟他一眼,看他認真的樣子,定定望著她,也心知他的癡xing兒,不由嘆口氣說:“大老爺bi鴛鴦的哥哥嫂嫂,要納鴛
鴦做小。”
“大老爺?納鴛鴦做妾?”寶玉大驚失色。這是如何說的?大伯父為老不尊,都這把須發皆白的年紀,屋里放了多少個年輕貌美鮮花兒般的美女小老婆,還要納妾?竟然惦記上了鴛鴦。
“鴛鴦怎么說?”寶玉急得問。
“她能如何說?橫豎的拼了一死不從罷了。就是撕破臉也不好看?!币u人嘆息道,“聽說是早晨大太太親自去尋鴛鴦提親的,說是放著好好的主子不去做,難不成要繼續當丫鬟當奴才,日后再去配個小廝?生個兒女還是伺候人的奴才命!鴛鴦不從,大太太就說了些難聽的,還說若是老太太千秋后,這家業包括她這老太太身邊的人兒還不都是大老爺的?到時候人老珠黃,還觸怒過大老爺,搞不好就舍點銀子送她去青樓那種臟極之地,讓她好看!”
寶玉聽得義憤填膺,竟然如此的無恥。
“無恥之尤!”寶玉氣得跳起身,在屋里踱步,“為什么不對老太太去講,請老太太做主!”寶玉指著門外,自己就要向外奔。
襲人一把拉回他責怪的為他擦著額頭的汗心疼說:“看你,說風就是雨的,急得什么?若是鬧開了,彼此的沒臉兒不是?只能周旋著??珊搌x鴦的嫂子,吃了蜜蜂屎一樣趕來園子里尋鴛鴦,恰是我和平兒在園子里勸鴛鴦寬心些。誰想她一來,反派我們的不是,惱得鴛鴦啐她一臉罵她說,成天的羨慕人家的閨女做了小老婆,一家子仗著來橫行霸道!現在還巴巴的要把她推進火炕去一家人指望雞犬升天的。鴛鴦那張嘴可是刁鉆的,也沒給她嫂子留臉面。她嫂子反來惱我們,還‘小老婆長小老婆短’的牽三扯四的,指望拖我們下水呢。仿佛是我們給鴛鴦撐腰阻攔她不去嫁大老爺的?!?
寶玉氣得跺腳,這種人豈可饒她!
“你不要去急了,我聽平兒說,璉二奶奶都躲了這事兒。大太太原本是要璉二奶奶去同鴛鴦提親的,二奶奶聽了大太太這主意就進言說不好,說老太太一來未必許,二來老太太對大老爺納妾早就有微詞。結果一句話不對,就被大太太好一頓埋怨,嫌棄二奶奶不肯出力。平兒說,璉二奶奶是個見風使舵的,立刻就改了話鋒說,雖然老太太對大老爺納妾有微詞,但是心里是疼愛大老爺的,沒個不給的道理,請大太太親口去提才好?!?
越發的不像話了,寶玉頻頻搖頭,忽然記起前世里,可不是也是這么個故事?但是那次,鴛鴦在賈母面前發狠絞了發要當姑子去也不肯嫁大老爺為妾。只是,那梁子就此就結了,老祖宗過世時,鴛鴦只得自殺殉葬了,好端端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如此斷送了。寶玉心想,不得如此,鴛鴦姐姐xing子烈,不能如此針尖對麥芒的同大老爺斗氣。他重生回大觀園,就是為了拯救群芳,更不能讓人傷害這些姐妹們。
寶玉拔腿向祖母院里跑,一定要止住鴛鴦剪發抗婚的義憤之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