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灼目的陽光之中。一道鵝黃色的倩影,逆光而豎,修長的影子,落在鵝卵石鋪墊的十字路上。帶著讓人一股子讓人難以喘息的壓迫感。清風(fēng)拂過,吹動了她的衣袖,那繡著朵朵杏花的水袖。隨風(fēng)舞動。像極了片片翻飛而落的花瓣,一雙瑩白纖手,偶爾可見,僅僅是這一瞥。端是絕代芳華。
美則美矣。只不過,這美人走路時,卻是踉踉蹌蹌的。遠遠一瞥。叫人好生的可惜。
“伶歌,在堪堪三日的時間,能夠下地,就已經(jīng)實屬不易了,可莫要過于心急了。”王氏瞧著慕伶歌每走一步,都好似踏在了刀尖上,額頭之上汗流如漿,王氏卷起了帕子,輕輕地拭了拭慕伶歌額間香汗。
慕伶歌莞爾,接過了王氏手中的帕子,柔了一抹輕聲,淡淡地說道:“已經(jīng)耽擱了合宮夜宴,給父親添了不少的麻煩,若是再不能早些好起來,我這心里頭,總是覺著愧疚的緊。”
“你這孩子,太懂事了。”王氏清淺一笑,扯了一下裙幅,俯身坐在了長廊下,這陣子,有孕在身,王氏愈發(fā)的怕熱,陣陣的清風(fēng)浮動,可王氏還是不覺著涼快,一手搖扇,一手扶著欄桿,“瞧著天頭,讓我愈發(fā)的厭煩,進來食不下咽,反而吐的更加厲害了些。”
慕伶歌撩起了纖手,搭在了幽蘭的手上,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王氏的身旁,俯身坐了下來,唇啟:“四姨娘初次有孕,有些不適,倒也是正常的。”
說著,慕伶歌睫羽微抬,淡淡地瞥了站在王氏身后,替王氏撐著油紙傘納涼的墨玉,秀眉微挑,朝著王氏使了個眼色。
王氏瞧見了慕伶歌的目光,稍稍地頷了頷首,眸色忽地一沉,別過了頭去,對身后的墨玉吩咐道:“我這會子有些口渴,你去給我端一碗梅子湯來。”
“幽梅,先去幫著四姨娘趁著傘。”慕伶歌側(cè)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幽梅,吩咐道。
“是。”幽梅應(yīng)了一聲,舉步走到了墨玉的身旁,接過了墨玉手中的油紙傘。
墨玉欠了一下身,轉(zhuǎn)身朝著清蓮苑的后廚房走去。
眼瞧著墨玉離開,慕伶歌微微地蹙了蹙眉頭,朝著幽蘭招了招手,輕聲地在幽蘭的耳畔說道:“你跟上去瞧瞧,看她是否在四夫人的吃食中下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是。”幽蘭應(yīng)了一聲,快步的朝著墨玉的方向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幽蘭率先回到了長廊下,臉色凝重,目光當(dāng)中多了一絲嗔怒之色,邁著小碎步,走到了慕伶歌的身前,屈膝見禮。
慕伶歌一抬手,示意幽蘭起來回話,啟唇問道:“可是瞧見了什么?!”
幽蘭頷了頷首,道:“回小姐的話,三夫人所言不假,墨玉姑姑的確往四夫人的吃食當(dāng)中參了東西!”
“呵!”慕伶歌冷笑了一聲,宛如柔荑般的素手,輕輕地?fù)崃藫嵩器僦系陌l(fā)簪,眉黛淺凝,看向了王氏,道:“四姨娘,就按照之前咱們說的行事,看看墨玉姑姑是不是有悔改之心。”
“哎!”王氏輕嘆了一聲,素手微抬,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睫羽低垂,眼眸之中多了一抹復(fù)雜之色,畢竟,墨玉更在了王氏的身邊多年,若是,誠心悔改還則罷了,倘若,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話,王氏多少還是有些于心不如處之的,“就聽你的吧。”
慕伶歌似是瞧出了王氏的心思,挽起了王氏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安慰道:“我知道四姨娘也舍不得,可是,婦人之仁,只會害了自己。”
言畢,慕伶歌余光看見了墨玉手中擎著一個紅木托盤,邁著小碎步子,朝著自己和王氏的方向走了過來。
臨于長廊之下,墨玉將其放在了一旁,給王氏端了一碗梅子湯,道:“四夫人請用。”
王氏接過了墨玉手中的梅子湯,凝了凝眉,看了慕伶歌一眼,瞧見,慕伶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倏然一擺手,淡然道:“我也有些口渴,不知四姨娘,能不能先將這碗梅子湯讓給我喝?”
王氏了然慕伶歌之意,頷首道:“若是你喜歡,你就先用吧。”
說罷,王氏將手中的梅子湯遞給了慕伶歌。
這時,墨玉的臉色一變,眼瞧著慕伶歌將梅子湯一點一點的靠近她的唇畔,墨玉的臉色就愈發(fā)的難看了起來。
當(dāng)慕伶歌朱唇輕啟,將湯碗抵在了唇瓣之上時,墨玉忽地開口說道:“二小姐且慢!”
慕伶歌聞言,挑了一下眉,瞇了瞇一雙星眸,看了一眼墨玉,疑惑地問道:“墨玉姑姑可是有何問題的?”
“這……這碗梅子湯,是奴婢提議為四夫人調(diào)制的,還放了些安胎的補藥,怕是不適合二小姐飲用。”墨玉原是沉吟不決,思慮著究竟要不要幫著張氏行事,可是,爹娘那邊催的緊,自己手頭上也沒有多余的銀兩,無從安置自己的爹娘,只好出此下策。
“當(dāng)真是這樣嗎?!”慕伶歌揚起了下巴,冰冷的目光在墨玉的身上來來回回的打量著。
“奴、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墨玉抿了抿雙唇,瞳仁在眼眶之中瞟來瞟去,聲音略有些發(fā)顫地回答道。
“哦?!”慕伶歌聲音慵懶,輕合雙眸,密長的羽毛睫微微地一顫,似笑非笑地看著墨玉,道:“既然如此,那這一碗梅子湯,當(dāng)真還是好東西啊,可就是不知道,像是這么好的東西,喝下去之后,會不會要了四姨娘腹中的孩兒的性命!!”
“二小姐,您這話是什么意思,奴婢、奴婢不明白……”
“啪!”的一聲脆響。
不待墨玉把話說完,慕伶歌猛然將手中的湯碗摔在了地上,頓時,梅子湯沁濕了地面,破碎的瓷片迸濺了一地。
慕伶歌的臉色倏然一沉,似已失去了興趣般的掃了墨玉一眼,她的聲音冰冷至極,仿佛隆冬臘月當(dāng)中猶冽的寒風(fēng),拂過了墨玉的周身上下,使得墨玉不禁縮了縮脖子,打了一記哆嗦,墨玉聰穎,已然知曉了事情已經(jīng)敗露,“噗咚!”的一聲,跪在了王氏的面前,聲音瑟瑟地央求道:“四夫人,四夫人,奴婢知錯了,念在奴婢跟在您身邊這么多年的情分上,您就繞過奴婢吧!”
王氏見此,知道自己身邊處處都是豺狼,一顆真心對待的巧雪和墨玉,竟然像是農(nóng)夫之蛇,反咬了自己一口,嘴角扯出了一抹苦笑,羽睫輕顫,晶瑩地淚滴,摔碎在了墨玉的身前。
緩緩地站了起來,心煩氣躁,加上天氣炎熱,讓王氏腳下略微有些虛浮,幽蘭見狀,立馬一把扶住了王氏,王氏對幽蘭報以微笑,可那笑容,僅僅只是一瞬,便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冷,居高臨下的看著墨玉,冷然道:“墨玉,你捫心自門,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可你……”
“四夫人,奴婢、奴婢也是有苦衷的……”說著,墨玉啜泣了起來,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
王氏從袖口當(dāng)中抽出了墨玉的那封家書,扔在了地面之上,“這就是你的苦衷,這是天災(zāi),是你我所不能抵抗的,可你跟我說啊,若是缺少銀子,我可以跟你一同想辦法,可你,怎么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四夫人,奴婢是一時糊涂,才會……”墨玉已然哭花了臉,膝行到了王氏的身前,抓住了王氏的腿,苦苦地哀求道:“四夫人,求求您,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吧!”
王氏嫌惡的撫開了墨玉的手,冷聲冷氣地說道:“巧雪之事,你難道還看不清楚嗎?張氏只不過是在利用你們而已。”
“奴婢……也是為了爹娘,沒有其他的法子了……”說著,墨玉哭的愈發(fā)的厲害,早就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她,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慕伶歌瞇了瞇眼,瞧著苗頭有些不對勁,剛欲吩咐幽蘭時,忽地,瞧著墨玉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身體止不住地抽出了起來,雙手用力的扣住了長廊下的鵝卵石,咔嚓、咔擦,墨玉不斷的用力,指甲扣的斷裂,在地面之上抓住了一條條的血痕,墨玉雙腳不斷的反踢著,身體似是痙攣了一般,口中白沫狂吐不止。
慕伶歌垂下了眼眸,立即朝著身旁的幽蘭喚道:“快,掰開她的嘴,別讓她咬著了舌頭。”
王氏站在一旁,錯愕地看著地面上抽搐著的墨玉,瞪大了雙眼之中滿是可怖之色,“這、這這是怎么了!?”
慕伶歌沒有時間和王氏解釋那么多,撩起了裙幅,俯身蹲在了一旁,“幽梅,拿我的針包來。”
“是。”幽梅應(yīng)了一聲,立馬從懷中拿出了慕伶歌的針包,慕伶歌接過后,快速的打開,從其中抽出了三枚一寸來長的銀針,分別刺在了墨玉的人中穴、百會穴、合谷穴之上。
緊接著,慕伶歌手化作掌,猛地拍在了墨玉的胸口之中,頓時,憋著的一口氣,從墨玉的口中涌了出去。
“呃……”
墨玉大口的吸著氣,仿佛,方才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沼澤之中,憋的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