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追著黛玉來到一處銅亭,無論如何解釋,黛玉都是眼淚汪汪的不去理他。
寶玉追在黛玉身后哄她道:“林妹妹你聽我說,十三爺病入膏肓,垂危之人,急不擇言要托孤,你莫往心里去。”
黛玉冷冷一笑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心里有她,不便說也是有的;她心里有你不加遮掩,就連十三殿下都看出來了。若是父母之命或是圣命難為,我也該恭喜你了。畢竟妙玉姐姐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一字字如刀子剜心,寶玉急得捶胸頓足,不知如何去分辯。心里又急又惱的,黛玉竟然不懂他的心思,反是拿了這些糊涂話來慪他,一時急得也是眼淚汪汪的。
雖然氣她,又想自己畢竟是男兒,總要讓她一步,寶玉緩和口氣道:“十三爺不過信口一說,我絲毫不知情,怕是老爺對此也是一無所知呢。你不去惱他,反而同我賭氣,豈不是欺軟怕硬了?我還不曾惱你,你反倒是惱我了?”
“你惱我什么?”黛玉不依不饒地bi問,面頰淚洗一般。
“他視你為知己,你又如何講?焉知他有意拆散你我,是不是別有用心呢。換上妹妹的話,無風不起浪,你若不去招惹他,如何他那支洞簫什么人不好托付,偏偏的要托付給妹妹你?妹妹一個閨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此話又如何的講?”寶玉cha科打諢的一頓排揎,胡掄亂砍一通,無招勝有招,反噎堵得黛玉面頰紅赤一時無話,又急又惱哭得個咳喘不停的。
小德子追來,見二人哭在一處,忙勸道:“二位就別先哭了,太子爺有請寶二爺過去說話呢。妙玉姑娘那邊也是神情恍惚的。就是哭,也不急這一時,自有你們哭的時候在后面。”說罷,抽噎兩聲,反是落下淚來。
寶玉聽說太子爺有請,點點頭說:“也好,我就對他明說了去,我賈寶玉非林妹妹不娶的!”
“糊涂話!你若如此頂撞他,置妙玉姐姐于何地?”黛玉見他發狠,也有些擔憂,慌忙制止道。
“妹妹這話倒是奇了。又疑心我對妙玉師父別有用心,又不許我表明心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妹妹倒是為我指一條明路來!”寶玉心
里氣惱,心想也是他平日太過姑縱了林妹妹,才讓她如此胡攪蠻纏的耍小xing子不分場合,此地是十三爺王府,不是大觀園!
寶玉扔下黛玉隨了小德子去到前堂拜見到太子,太子正紅了眼眶正同十三說話,見到寶玉隨口說:“南書房近來要補兩名皇子的伴讀,要在王公子弟中選取。八爺和我都向皇上舉薦了你。你的詩詞字畫我也拿給宮里的師父們看過,都是贊口不絕的。如今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同你年齡相仿,有你入宮伴讀也是相得益彰的好事。你回府去稟告令尊大人,早早地準備,圣諭就要下了。”太子笑吟吟望著他,仿佛天大恩賜一般的。
寶玉聽得更是驚雷炸頂,始料未及,不知今日可是撞了邪,怎么怪事不斷?他素不喜拘束,更厭惡宮中之地。去給皇子們做伴讀讀那些枯燥無趣的經文,簡直令他頭疼之極。寶玉慌得跪地謝恩,尋了話婉拒說:“寶玉才疏學淺,難堪此任。平日里也不過是玩弄些詞句,做個白衣卿相,并無德無能擔此重任。還是請太子爺稟明皇上,收回成命,另擇賢能吧。”
寶玉面上誠惶誠恐,卻是對答從容,心意堅定。這天大的恩典,多少人求之不得,寶玉竟然棄之如敝履般,好不足惜。太子好奇地打量他,又側頭看病臥塌上的十三,冷哂搖頭:“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倒是似曾相識的。”
承征知道兄長在責備他,不由笑笑說:“二哥早該知道這個理兒。臣弟對你講,寶玉是個瀟灑不羈之士,未必是甘于躬身車馬前之士,二哥偏偏不信。”
太子沉個臉,凝視寶玉的目光痛心又惋惜,仿佛有意渡他,他卻是個冥頑不靈的磐石,令人無奈嘆息。
“十三弟果然是知微見著,許多事上,別有見地。”太子冷冷道。
寶玉偷眼看太子那眼神,忽然心里暗自一喜。怕是自己拒絕了入宮做伴讀的事兒,這太子爺也就知道他是個胸無大志無所作為的人,怎么能把女兒許配給他?心里更是得意一笑。
“你下去吧。”太子落寞道,寶玉叩頭起身,余光卻忽然看到不遠處坐著的孤零零的妙玉,妙玉似有若無的目光在看他,又迅忽間逃遁。他心頭一動,
未免的有些歉意,不知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是否被妙玉察覺,反是無心間傷害了她?
寶玉退下去尋林妹妹,銅亭內小德子正在同黛玉說話。
“皇上心里是最疼十三爺的,宮里上下誰個不知道?起先我們爺小時候沒了母親,宮里人人都可以欺辱他,就連個起居太監都給他臉色看。后來爺從小就發奮,讀書騎射文的武的都是樣樣出色最好的,終于十四歲那年,脫穎而出的被皇上發現了。自此后,皇上走到哪里,必帶了我們爺隨行的。南下江南,北上塞外,泰山封禪,太廟祭祖,那次少了誰也斷斷不會少我們十三爺的。為什么?那是我們爺辦事勤勵干練,處處仔細小心,待人接物又隨和又義氣,還公正嚴明的,讓人沒話可說。誰人不夸我們十三爺好,多少人受過他的恩惠。這次,不知是怎么的了,我們這倔脾氣的爺是吃錯了什么藥了嗎?怎么這就一根筋同皇上對上了。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
見寶玉回來,黛玉側頭去賭氣無語,小德子才收了啰嗦的話退下。
不多時,小德子奉命來送寶玉等回府,只神秘地說:“咱們從后門走,皇上來了!”
“啊?”寶玉驚得瞪直雙眼,皇上來了?
小德子放吩咐人帶了寶玉等三人從后院門離去,如臨大敵一般。走到后園門,早有人在候了他們,上了車轎一路咯吱吱的車輪聲中離去。
寶玉同黛玉、妙玉回府的一路,三日各自側頭不語。
黛玉眼睛紅紅的神情恍惚,妙玉面色冷冷的如一尊雕像閉目誦經。
車轎停在后園門,姐妹二人到了櫳翠庵更衣散去。
黛玉遠去,寶玉落寞地回怡紅院,一頭倒在床上就睡。
晴雯見他神色不對,隨了進來問:“二爺這是怎么了?”
襲人也納罕地進來,湊去寶玉床邊問:“這是怎么了?”
晴雯給襲人個眼色笑笑說:“又不是頭一遭了,多半是同那位斗嘴了。”
寶玉也懶得同她們說話,一夜輾轉反側,一想到十三爺隨時就這么去了,就淚水潸然而下,再想林妹妹的小xing子賭氣,就更睡不著,鬧了一宿才勉強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