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湊趣道:“哪裡能不拘呢?都盤算好了,府裡上下爭搶著要給老祖宗擺壽宴,沾沾喜氣呢。這日子都要排出一個月外了,可怎麼也高不過大老爺、二老爺和珍大哥哥的孝心,其餘人等往後這麼一排呀,嘿,就等著去吧。”
“從儉,從儉,不必這麼奢華。府裡就和湊在一處樂樂就是了!”賈母笑呵呵的說,滿心歡暢。
賈府內(nèi)喜事盈門,送壽禮者絡(luò)繹不絕。寶玉見老祖宗和母親興致好,就趁機地爲司棋表姐弟說個情,又說是北靜王看上了潘又安是個做生意的材料,因是喜歡討了去,賈母也就不再追究,順水人情饒過了司棋。寶玉長出了一口氣,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禮部奉旨,賞賜了賈母壽辰之賀欽賜金玉如意一柄,綵緞四端,金玉環(huán)四個,帑銀五百兩。賈政賈赦兄弟更是驚喜得叩頭謝恩,將這些御賜之物高高供奉在宗祠之中,感激涕零。
黛玉在瀟湘館關(guān)了自己三日,連夜苦熬著爲賈母繡壽鞋,精細的針線讓紫鵑和雪雁看了都嘖嘖稱讚。
紫鵑取笑道:“姑娘,若是姑娘給自己繡嫁妝這麼用心可就好了。”
“我這算什麼,寧榮二府裡什麼宮中的繡活沒見過,獨缺了我這一件嗎?不過是聊表寸心罷了。”黛玉漫不經(jīng)心道。
“可不是嗎?今兒咱們宮裡的大小姐貴妃娘娘差人來打賞,命夏太監(jiān)送出來一尊赤金壽星,南海沉香拐一隻,十八子伽南沉水香珠一串,還有福壽冰麝香,金錠銀錠,綾羅綢緞的不計其數(shù),好不熱鬧。宮裡那些親王呀駙馬呀,文武官員都是送來了各色的壽禮,數(shù)不勝數(shù)呢。老祖宗都懶得去看了,吩咐放去庫裡,日後慢慢看呢。”雪雁道。
紫鵑聽了撲哧一笑,黛玉嗔道:“傻傻的,平白的笑什麼?”
“我在笑呀,老祖宗那日收壽禮時,還說了一句話。說是讓璉二奶奶從裡面挑揀些給姑娘你當陪嫁呢。”紫鵑取笑道,黛玉惱得拿手中繡了一半的繡鞋就要砸她,主僕鬧去一處。
“這幾日如何的不見寶二爺過來?”紫鵑斂住笑問。
黛玉說:“聽說隨了四王爺身邊學(xué)規(guī)矩呢。不在南書房的日子就去四爺身邊去,寫字抄書下棋騎射,反是比宮裡南書房還是要忙碌呢,日日回來就累得如死狗,趴去牀上就睡了。哪裡還得暇過來走走。”
紫鵑尋思片刻喃喃道:“那倒也怪了。平白的,四王爺如此折騰咱們寶二爺是爲何呀?或是,四王爺要重用咱們寶二爺?那也好,朝裡有個靠山好辦事兒呀。”
紫鵑的話倒是點醒了黛玉,是呀,平白無故的,如何四皇子如此在寶玉身上花這些心思,練字騎射,南書房也不過是要寶玉做皇子的伴讀,擺設(shè)陪襯而已。莫不是四爺真是要打算重用寶玉?可是,四爺如今賦閒在家,唸經(jīng)禮佛種花種草
的,哪裡有心在朝政上?他栽培了寶玉又是給誰用呢?心裡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四爺怕是有誨人不倦的癖好,比方說昔日的十三爺、十四爺,如今都大出息了,自然也不必日日在他面前躬身聽訓(xùn)了,倒是寶玉,或能聊解四爺此刻心中孤寂吧?
賈母大壽之日,府裡喜慶洋洋,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前來賀壽者絡(luò)繹不絕。寧榮二府中張燈結(jié)綵,笙歌樂舞不斷,飄繞過高牆數(shù)裡不絕,府內(nèi)屏開鸞鳳,褥設(shè)芙蓉。
宮裡的駙馬王爺們紛紛而至,北靜王、南安郡王、永昌駙馬、樂善郡王等世交公侯來賀喜。
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妃等世交公侯誥命也紛紛來賀。
賈母在嘉蔭堂盛妝迎接,身後邢夫人王夫人帶領(lǐng)女眷們兩行雁翅在身後侍立,吃茶飲酒好不熱鬧。
妙玉同可欣郡主前來賀壽,因是出家前是宮裡的妙郡主,所以賈母特地爲她單備下一席素齋,讓鳳姐去作陪。妙玉巴不得清靜,只說讓黛玉和湘雲(yún)姐妹作陪就是了。
南安王妃一眼看到湘雲(yún),喊她過來說:“雲(yún)丫頭,你好呀,知道我來了,還藏起來不見我。待我回去好生向你嬸嬸告狀去。”
史府史侯爺品爵最高,府裡女眷同南安王妃多是相熟,如此半開玩笑的話,湘雲(yún)可是急了,忙過去迎承了說笑幾句,黛玉就引了妙玉和可欣郡主去綴錦樓坐坐,總算逃得個清靜,便同妙玉開始敘舊。
“十三哥的腿如今都腫的難以行走了,可是就是不肯讓太醫(yī)看,胡亂尋些江湖郎中暗地裡診治著也不見效,妙姐姐還是去勸勸他吧。”可欣郡主忍不住說。
姐妹們相熟,私下也就不論了輩分。
黛玉皺眉問:“殿下的腳崴了,怎麼還沒好嗎?”
可欣嘆氣搖頭。
“這幾日宮裡都在忙和十四殿下替御駕親征的大事兒,誰還有心顧他呀。”可欣抱怨著。
“十四殿下出徵?這就定了嗎?”黛玉問,似曾聽說過,不過沒有留意而已。
可欣說:“林姐姐沒有見大將軍王出師禮儀之隆重呢,用的是正黃旗纛、親王體制。震驚朝野,昔日十三哥哥出征都沒有享受如此的殊榮。”
她對十三是念念不忘的,黛玉想,心裡淡淡一笑。
“皇上要平定隴西戰(zhàn)亂,定然是選自己最親信之人去了,十四哥哥又有才能,又有膽魄,皇上就選了他去。這可是替皇上御駕親征呢!宮裡紛紛在傳,怕是日後繼承大統(tǒng)的就是十四爺了,等十四爺?shù)脛龠€朝,皇上就要立他爲太子了。可欣這麼想,別看十三哥哥和十四哥哥從小打到大,他們兩個骨子裡還是極其要好的。就說這回出征前,姑母抱著十四哥哥痛哭了一場,十四哥哥也被惹得落淚,眼淚沒擦乾出到宮門就看到十三哥哥,兩個人就去暖閣說話。十四哥哥求十三哥哥在他離京後代替他好好照看姑母,十三哥哥說在他心裡懿貴妃娘娘永遠是親孃。十四哥哥就擁了他說,他心裡十三哥比四哥更是兄弟。聽得欣兒眼睛都溼了。”
原來如此,黛玉心裡
也一陣波動,這手足情深,可見在離別時。十四爺也是個真xing情人,句句話怕都發(fā)自肺腑吧。只是大漠風(fēng)沙,邊塞明月,這平日裡嬌貴的皇子去受風(fēng)霜之苦也是不易。
“十三哥哥還把一把貼身的寶刀送給了十四哥哥,說是當年他出徵邊塞時皇上御賜之物,削鐵如泥還能辟邪防身。十三哥哥說,怕再也用不上了,不如讓十四哥哥帶去還派的上用場,十四哥哥什麼話都沒說,只拍拍十三哥的肩頭,兩個人傻呆呆的對立了很久呢。”可欣繼續(xù)叨唸著當時的情景。
英雄無用武之地,十三爺?shù)聂d悶無奈她能體味,黛玉點點頭,她還能說什麼呢?
“皇上,他對十三爺近來如何了?”黛玉遲疑的問,生怕露出什麼痕跡。
“淡淡的,看不出。十三哥哥對皇上也怪怪的,總是在有意躲避。那日十四哥哥才走,晚上十三哥哥留下陪姑母吃飯,他講得笑話笑得宮女和嬤嬤們都要直不起腰了,可巧皇上來了,本來興致勃勃的。誰想十三哥哥一見皇上,就老實得像小貓子一樣,沉下臉俯首帖耳的,沒幾句話就偷偷退下出去了。我還追了問他,他只說皇上是思念十四哥哥纔來永福宮探望姑母來的,他在跟前反而礙事兒。”
“哦。”黛玉輕噫一聲,果然許多的無奈。
“近來四哥哥養(yǎng)花禮佛的也不大入宮來,姑母正是寂寞。皇上還罵四哥哥玩物喪志不求上進呢。林姐姐若得暇就去永福宮走走,那日姑母還掛記起你,問起你的近況,還說不知你同寶玉的婚事打算何時CAO辦呢。”可欣拉住黛玉的手,黛玉覺得那手溫?zé)幔皇牵ィビ栏m做什麼呢?
“湘雲(yún)姑娘爲十四哥哥繡的戰(zhàn)袍,欣兒已經(jīng)代爲轉(zhuǎn)交了,十四哥哥讓欣兒謝謝她,還說,一定從隴西給她帶一頭雪雁回來,可是比白鶴可愛呢。”
湘雲(yún)?黛玉輕嘆一聲,又是個癡情的丫頭。只是她的心思賦予了天家男兒,怕是終究不會有所得。
“林姐姐,姑母說,如今十三哥身體不好,跟前需要個人照應(yīng),想讓欣兒和十三哥哥速速完婚。正是欣兒想,還是林姐姐先同寶玉成親後,欣兒再CAO辦終身大事纔好。”可欣郡主說著,目光打量著黛玉,黛玉沒大明白她的用意,望著可欣郡主那雙乞求的眼睛,烏亮亮無辜可憐。黛玉猛然明白,可欣郡主是希望她速速嫁了寶玉,讓十三爺死心,對她死心,就能死心塌地地去迎娶可欣郡主了。這是何等的悲哀?黛玉垂頭低聲道:“婚姻大事哪裡是我能夠說話做主的?還要聽老太太安排纔是。”
妙玉就坐在一旁含著溫笑望著她們,那笑容裡滿是僵滯,如一尊觀音菩薩玉雕一般。黛玉想,怕是最可憐的還是妙玉,到頭來她並沒有得到什麼?她心裡有寶玉,卻又不得不斷了塵緣同寶玉遙遙相望;她終於尋回了生父,生父卻又陷於囚籠,難續(xù)人倫之歡;她有個疼惜她的十三叔,可是十三如今失寵失勢自身難保。但妙玉就那麼溫笑著,似她們談?wù)摰氖聝和幌嚓P(guān),高高在上如菩薩,細聽了信男信女們的禱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