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從后堂出來繞回花廳時,屋里已經是熱鬧非凡。十四爺送給四王妃的邊塞珠寶飾品,雖然未見多么珍貴,卻是雕琢得巧奪天工的精巧,引得眾人一片爭羨唏噓聲。
十三和十四依舊在斗嘴,十四無意中說了一句:“難怪父王叮囑我,誰都可以得罪,獨獨不能得罪你這個十三哥,怕是日后十三吃飯還要指望十三哥呢。所以呀,不給誰帶禮回京,也是不能忘記你小十三的。”
“高抬高抬了,哥哥難得聽到你小十四如此謙恭的話。”十三還在打趣,十四卻風趣地回應:“兄友弟恭嘛,就是這個道理。”
寶玉起先還想,難不成起初皇上的心思是要立十三爺為皇儲,所以叮囑了十四爺不許對十三皇子放肆,怕日后兄弟不睦,這位兄長成為了兄皇,不好面對。但轉念一想,并非如此,怕是皇上叮囑十四爺這話另有用心。皇上知道十三皇子在朝中宮內內外都是精明能干之才,而去兢兢業業克勤克儉的最是良臣。朝中的親王大臣派系林立,真正日后可以倚重的怕就是十三皇子了,所以皇上盡管極力冷落十三爺,卻叮囑十四爺去拉攏十三,讓十三在舉目無親落魄之極的時候投靠了十四爺去。只是皇上卻錯算了一步,這十三爺是個寧折不彎的硬骨頭,即便如此的千捶萬擊,也不見他稍有落魄之色,屈服了誰個。反是依舊執著的守在賦閑歸隱般的四哥身邊。
“四哥去哪里了?他這個主人不在,只我們兩個兄弟在此胡鬧了。”十四眉頭一揚問著,寶玉也覺得奇怪,即便是四爺此刻神傷黯然,但他由來是喜怒無形的,不該如此的失態丟下十四爺在這里。
寶玉忙起身笑了說:“二位殿下慢飲,寶玉去看看四爺,想是剛才一口酒吃得過頭了,在醒酒呢。”
寶玉疾步再轉去后堂,來到四爺的書房,忽然看到四下里把守森嚴,看門的小子來福一看寶玉就一拍腦袋說:“四爺吩咐,閑雜人免進。”
眼睛滴溜溜看看寶玉笑了說:“當然不包括爺了。四爺好像在發火。”
寶玉問:“什么人在里面?”
那來福搖搖頭一臉懵懂道:“是東亭衛的人。”
東亭衛?寶玉聽了心里一動,也不過那一瞬間有些犯疑。東亭衛是四爺當年為辦案暗訪而打造的一支暗中辦案訪查的親信之軍,人數不多,卻是各個是武林高手辦事精干,飛檐走壁各有絕技。而其中幾位師爺幕府更是才華過人,智謀似臥龍鳳雛。怎么的四爺如今賦閑,反傳了這些人來府里?
寶玉疾步進去,就見書房門開著,垂了一道朱錦簾子,見寶玉來了,門口的小廝傳稟一句:“四爺,寶二爺來了。”
“寶玉,進來!”四爺吩咐著。
這時簾子一挑,低頭匆匆出來幾位面蒙黑紗一身夜行衣身材精悍的人,一見寶玉都垂頭而過,也不走正門,猛然間拔地而起,嗖嗖嗖的一個個飛上房檐疾飛而
去。寶玉看得目瞪口呆,聽了屋里四爺的一聲斥責:“還不進來?”
寶玉進到屋里,見四爺一臉怒容,滿地砸的茶碗碎得茶葉汁水亂濺。桌案上的東西也被掃落得滿地狼藉,寶玉躬身要去拾撿,四爺承德喊住他:“寶玉,不必了!”
見四爺說過話,滿腔的郁怒,狠狠捶了桌案罵:“我就猜此事有人暗自搗鬼,果然如此。”
寶玉不甚明白,就恭立一旁靜觀其變。四爺忽然說:“藏書閣,太子發狂去奸污林姑娘和寶玉你,那是八弟的暗中詭計!”
“啊?”寶玉驚得抬頭目視四爺,那段刻骨銘心難以抹去的恥辱,如污染了華麗衣衫上的一片污血,洗不盡,惡夢一般,午夜夢回記起時,他都恨不得去死!太子那猙獰的面目,獰笑了靠近他,惡毒地去沖向林妹妹……
“我就道此事蹊蹺。好歹黛玉是妙兒的結拜姐妹,他如何這般的禽獸不如?這幾日太子在圈禁中失德,竟然和看守他的小太監做出那種見不得人之事,皇上大怒,傳杖去重責。本王怕太子遭人毒手,派人去暗查,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老九他們設計的,引了太子上鉤。這么一順藤摸瓜,就引出了藏書閣那日,是老八派了個孌童在太子身邊進讒言,出了這么個封口的毒計,讓太子破了林姑娘的身子,拿捏了林姑娘的把柄,再讓太子把寶玉你也……讓你們身敗名裂,自然也沒有人輕信你們揭發他殺死親兄弟十八皇子的鬼話。用心險惡之人,原來在幕后!這個老八,我真怕他日后借了十四弟得勢,對所有昔日同他相左的人下手。寶玉,林姑娘那邊,你要留心。你看看,太子如今落魄如此,他竟然還不忘舊仇來雪上加霜算計太子,父皇如今對太子是痛心之至,怕是僅存的那點父子情分都沒了。更有,老八還攛掇十四去向父皇提議讓妙兒遠嫁蒙古部落和親,簡直是斬草除根。若非我從中周旋,怕是妙兒都難逃魔掌了!”
“十四爺,他們還在前面等著四爺您呢。”寶玉訕訕說,心里卻是滿腹的憎恨,這個八爺,果然的歹毒陰險,藏書閣受辱之恥,他沒齒難忘,若是誰再趕打林妹妹的歪主意,他定不輕饒!
這日寶玉入宮時,小太監多索蹦蹦跳跳的過來提了一只鳥籠子,里面是一對兒金嘴兒的紅子,寶玉先時頑皮時,斗蟋蟀養鳥也是內行,一看這對兒鳥兒品相好,就忍不住去逗弄。多索湊在他耳邊說:“寶二爺,這是八爺送您的,說是您在皇上身邊辛苦了,這對兒鳥兒給您解悶的。”
寶玉手中的簽子停住,又問:“他還說些什么?”
多索想想說:“沒啦,就是十四爺新回宮,這些日子怕是規矩也淡忘了,若是忘記什么,或有什么不妥的,還要寶二爺您提點幾句呢。”
他倒是知趣,這話說得可是客氣了。寶玉笑笑道:“替我謝過八爺抬愛了,這鳥兒,我收了。”
比起藏書閣不如一條去了皮的狗一般在
地上被太子奚落耍弄的恥辱,那讓他痛不欲生的一幕一幕,這一對兒鳥就讓他一笑抿恩仇了嗎?寶玉手中的象牙簽子一用力折斷,思忖片刻,拎起鳥籠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養心殿。
“呦,寶二爺哪里弄來一對兒鳥兒呀?”小太監湊來打趣,仿佛平日冷清的養心殿忽然多了些生趣。
“上次二爺弄來的那只蟈蟈,皇上喜歡的不得了呢。累了的時候,就逗弄那蟈蟈玩一陣子歇歇。”小太監接過紅子逗著。
“你仔細看看,鳥兒?這可是上等的紅子,金口的,一只價值千金呢。”寶玉顯擺著說故意放大聲音。
“啊?這么貴呀,媽媽也,夠我們莊家人過幾輩子的了。”
寶玉見小太監驚得瞠目結舌,咂咂舌的感嘆言語就笑笑說:“嗯,我哪里有這么多銀子,還不是有人孝敬的?”
“啊,誰孝敬二爺的,這么大手筆?”小太監迎逢著說。
“不告訴你,總之,這個人孝敬我,無非是見我在皇上跟前走得勤了些,我一尋思,也別辜負他的一片好心,還是獻給這正主子皇上吧。”
說罷呵呵的笑了拂袖進了養心殿。
皇上在殿內聽得一清二楚,見寶玉拎一只鳥進來,也不再看他,只顧伏案疾書,順口問:“誰個孝敬你的?”
寶玉一笑懊惱自己的說話肆無忌憚,忙改口說:“是寶玉說話無狀了,不過是逗小太監玩笑呢。哪里是人孝敬的,是八王爺賞寶玉的,寶玉借花獻佛來孝敬皇上,給皇上解個悶兒。這紅子的品相好呢。”
皇上一愣,抬眼看看逗紅子一臉憨態的寶玉問:“平白的,他如何要賞你?”
“夸寶玉最近在皇上面前勤勉得力,還說十四爺才回宮,若有什么在皇上面前不周的地方,要寶玉提點。寶玉哪里敢呀?不過是八爺怕寶玉不肯收這名貴的鳥兒,尋些托詞罷了。”寶玉就見皇上擱筆,沉吟無語,于是又說:“寶玉還真喜歡這對兒紅子,可是,無功不受祿的,還是獻給皇上,這樣早晚寶玉也能看到這對兒鳥兒,賞心悅目呢。”
“你要喜歡,就拿回去養吧。”皇上淡然道。
“皇上開恩就留下這對兒小可憐吧。家父最見不得寶玉養鳥玩蟋蟀的,見一次打一次,還連累了這些鳥兒被活活摔死。能進皇宮金絲籠,也是他們的福氣呢。”
寶玉的話里還滿是童稚氣,看他逗弄鳥兒時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皇上更是遲疑,想想又問:“老八還說了些什么?”
寶玉搖搖頭說:“八爺從來不是個話多之人。近來怕是見十四爺回朝,神清氣爽了,臥病這些個月也下來行走了,聽說還要帶十四爺去狩獵,在京杭大運河去游船吃酒呢,總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若比起八爺送給十四爺在郊外的宅子白玉宮,這對兒紅子也就是九牛一毛了。”
“什么白玉宮?”皇上問,面露疑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