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動不如一靜,寶玉就是如此勸諫父親賈政的。賈政和賈赦相對無語,許久賈赦才問:“如今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倒是想靜,可是眼前的太子手諭,可該如何處置?交給八爺,就是賣了太子;如果不給八爺,日后太子的罪行敗露,這,這豈不是同案窩贓嗎?”賈赦嘆氣捶案,一身孝服未脫,朝中的事兒反是擔心起來。
寶玉靈機一動提議:“如今東府的伯父亡故,雖然不必丁憂,可也未必就不能丁憂。若是不能錯開鋒芒,何不避避風頭?”
寶玉的提議,賈政叫好,當場就定下了。
第二日是小祭,寧國府抬了紙人紙馬打了白幡浩浩蕩蕩哭哭啼啼的向郊外去祭奠。賈政和賈赦弟兄也前去拜祭燒紙錢,天公作美,下了一場大雨瓢潑,打得滿地落英。賈政回府就因淋雨大病不起,因族兄過世,肝膽俱摧,悲痛過度,請了服喪告病在府里將養,一時間工部的諸多公務就交給旁人。如今的地步只能退,保全自己,賈政再是明白不過。但太子貪贓一時,寶玉卻如梗骨在喉不吐不快。
這些事兒他原不想多說,可是偌大個園子除去林妹妹明白他的心跡,再沒個知音。請黛玉來怡紅院品荷葉酥時,寶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一講,黛玉也驚得一時無語的望著他。
“如今也只好躲一躲了。”寶玉嘆氣說,“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分明眼前一灘荷葉覆蓋的狗屎,你明白那下面是一團狗屎,自己不肯去踩去碰,可生怕哪日不小心踩上。就只有眼睜睜的看著。”
黛玉駁道:“如此不妥,若是被看不到的人踩去了豈不是作孽?”
悄聲試探寶玉問:“是不是該告訴十三爺呢?”
寶玉不假思索的搖搖頭,怕黛玉多心又解釋說:“何苦牽累他?”
黛玉更怕他多心,只耐心的勸他說:“畢竟十三爺在這其中難脫干系,畢竟他還是個一心為民的。是非成敗,還是讓他定奪罷了。”
寶玉點點頭。
晴雯來倒蓮心茶,清香中泛了淡淡的苦味,雙手捧起時,她手上有著淡淡的蘭麝香氣,黛玉說:“這香固然好聞,只是奉了茶難免要遮了茶的清香。”
晴雯知道黛玉小xing,但平日被寶玉慣縱的也不在乎了說:“姑娘喝了我們家的茶,該要做我們家的人吧?”
臊得黛玉一陣臉紅要惱了追她時,晴雯拈個帕子笑了在一旁欲跑不跑的說:“我這粗手笨腳的,也伺候不了二爺幾日了。聽說大老爺要給二爺屋里面賞個人,同襲人齊頭的,叫個秋桐,可是個伶俐的人物呢。日后就她來伺候二爺和姑娘了。”雖然是玩笑話,這話聽來酸酸的。黛玉起身,再看寶玉撓頭的無奈一笑。
“怎么,大老爺賞了個丫鬟給你?”黛玉酸酸的問,眼兒溜了寶玉一眼,還做出一種好不經心的隨意,去拈玩了梅色冰裂紋鈞瓷缸中的荷花在鼻邊輕嗅。寶玉滕然起身連忙擺手說:“不曾的不曾
的。我早對晴雯說,讓襲人去同老太太好好說說,辭了大老爺的美意。”見黛玉不動聲色也不理會,寶玉忽然自己恨不得抽打自己的耳光,如何的還是改不了的毛病,和前世里一樣的不禁事兒,慌手慌腳的,可是讓林妹妹看輕他了。寶玉一笑說:“妹妹大度,自然不會計較的。再說,那秋桐同大老爺……”寶玉詭笑了做個手勢,羞惱得黛玉急得起身面紅耳赤就走,被寶玉一把攔住告罪手:“妹妹,好妹妹,我并無褻瀆之意,只是這片心,如何能掏出來讓妹妹看個明白呢?”又嘀咕著低頭說,“我這心里只裝了妹妹一個,就不知妹妹心里,可還有寶玉?”
“呆子!”黛玉罵一句,又是一陣沉默,黛玉低低的飲泣,他情癡如此一往情深,她卻無以為報。
府里喪事料理得妥當時,寶玉忽聽說璉二哥哥竟然還是在外面娶了尤二姐,只不過沒有讓她入門,偷偷的養去別院。寶玉心里感慨之余,不由擔心,又想著當年鳳姐姐是借了秋桐bi死的尤二姐,這秋桐若是留在了她院里,倒或許能救了尤二姐一命,權且忍忍吧。
“呦,這里就是怡紅院呀?還真沒曾來走動見識過。”一個聲音,若不見人,乍聽了還以為是趙姨娘,酸溜溜的,拖著長長的尾音,為了透出嬌滴滴而做作。
黛玉尋聲望去,只見兩名婆子引著一個丫鬟裝束的女子進來,頭前劉海兒斜分,桂花油抿得頭發發亮,黛眉有意掃高了眉梢,風情萬種的樣子扭擺著腰肢立在垂花門旁左右在看。
寶玉一眼就認出是秋桐,驚愕之余生怕招惹了她,身子一閃就躲去了屋根兒后墻旁,也拉著黛玉示意她輕聲。
婆子問:“寶二爺可在房里?”
晴雯趕出來強在麝月前面應:“二爺出門去了,怕是要到傍晚才回來。”
“如何這么不巧,二爺這是去哪里了?怎么我來了,他倒是走了?”秋桐四下望著攏著發鬢問。
晴雯是火爆的xing子,最見不得這種女人犯jian,酸酸的說:“二爺去了哪里,也不會向我們這些奴婢稟告的。姑娘來尋二爺何事呀?”
“唉,怎么是你,晴……晴雯。”秋桐一見晴雯笑逐顏開貼湊了過去說,“虧得你上次提點我,不然大老爺真是要娶……哎,呸呸呸,看我,大老爺娶鴛鴦,如今同我什么相干呀?”秋桐拉住了晴雯的手詭秘的說:“晴大姑娘,虧得你和我是舊相識。我如今就要來這園子里了,是老爺抬舉的,日后妹妹在這里,少不得有我照應的,你自管放心。”
好大的口氣,人來未來,就要當家做主了。
秋桐叉個手環臂四下張望說:“這里好雖好,就是俗氣了些,待我過來后仔細的打理。襲人在哪里?”秋桐提起“襲人”時,仿佛在使喚一個粗使的丫鬟。
黛玉在一旁皺眉,終于明白寶玉的左右為難。想是昔日二舅舅娶趙姨娘也是如此的情非得已吧?
但她
畢竟不是二舅母,才不會容這些人在自己眼皮下徘徊臟了眼。
這幾日府里的喪事總算辦得大致妥當了,黛玉就閑來在瀟湘館養了對兒兔子,一黑一白。
寶玉高興的抱起白兔對黛玉說:“可巧了,妹妹,不如黑的叫黛兒,白的叫玉兒。”
話音才落,一旁的小狗十三汪汪的狂吠幾聲,躍躍欲試。寶玉嚇得后退幾步,黛玉反是笑得腰疼。沒想到寶玉拈酸吃醋時的樣子還頗有趣的。
用過晚膳,寶玉回到怡紅院忽然身子不適,腹瀉難忍,昏沉沉了睡了一晚,凌晨忽然鬧著在床上打滾喊痛,滿嘴說胡話,不停說:“兔子,兔子!”
賈母急得大哭,埋怨是賈政這些天把寶玉嚇壞了,王熙鳳倒是好奇的說:“老祖宗,我怎么看寶玉的狀況,似同上次我們發瘋一樣,中了邪風吧?”
“難道是有小**祟?”賈母忽然止住悲聲問。
黛玉哭哭啼啼道:“寶玉總是在喊什么鬼呀,疼呀,兔子什么的。他的干娘馬道婆能否來做個法驅邪呢?”
賈母一聽此言極是,忙派人去尋來了馬道婆。馬道婆趕在太醫之前麻利的先到一步。
馬道婆聽了黛玉描述寶玉發病的前因后果,聽寶玉不停的喊什么兔子兔子。就急得說“這院子里有什么兔子嗎?快快扔出去!”
黛玉這才恍然大悟,吩咐人快把那對兒同寶玉玩耍的兔子送出園子去。
黛玉又試探問:“馬干娘,寶玉這病,是不是他的命里同兔子犯沖呀??”
馬道婆一聽,連連點頭稱是說:“但凡這帶兔子的畫兒呀,兔子的音呀,都不能靠近寶玉。”
賈母一聽,忙急得吩咐眾人去辦,反是兔子花樣的東西都挪出了怡紅院。
黛玉又問:“那屬兔的可否在寶二爺身邊?”
“那個是大忌,自然不許!遠離,遠離!”馬道婆忙解釋說,手里掐算了米尼瑪轟的一陣念著咒語,不多時才說:“速速把屬兔的調離寶玉身邊,寶玉同兔子犯沖!”
賈母催促眾人去查點,有幾個院里使喚的丫鬟婆子被撤離此處,寶玉的病情才漸漸減緩,微開了目氣虛微弱道:“屬兔的,不必靠近我。秋桐,是兔妖,老祖宗救命呀!”
“寶玉,不要渾說,什么兔妖呀?”黛玉糊涂的問。
“兔面人身,兔妖,兔妖!”寶玉驚得叫著,滿眼駭然。
黛玉悻悻道:“適才秋桐就過怡紅院來走動了一陣子,沒待一盞茶的功夫,怎么偏偏寶玉就這么埋汰人家。”
“好像,秋桐是屬兔的。”不知誰接話說,寶玉更是驚得呼,“別靠近我,走,走開!”
見寶玉嚇得面如土色,賈母拍哄他吩咐婆子們道:“去前面告訴你們大老爺,不必他勞心侄兒的婚事,他勞心自己就是了,老不正經,當我不知道他那點算盤經和丑事!去讓他把秋桐收回他院子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