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連夜出宮,賈妃元春只道是黛玉一心惦記私上藏書閣撞了鬼祟暈倒被送出宮的寶玉,體諒黛玉那一份心,還殷殷的勸慰她說:“顰兒,你可真是個癡女子。你的一份兒心,寶玉定會明白的。我知道你一心為寶玉好,只是他未必有這福分。妙郡主中意他要選作額駙,你們畢竟是有緣無分了。此番遇難成祥為圣上誕下麟兒,本宮由此也明白了許多,命中有時終還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看齊美人妹妹,為賭氣竟然死了,她前日還偷偷問我,如何就能知道是肚子里是有了?轉眼兒就人鬼殊途了;再說宓姐姐,只十八殿下這一個依靠,如今她半條命都哭沒了,嘴里不停的自責說,‘怎么那日就沒有留住十八爺在宮里飲宴,怎么就疏忽了讓他自己去玩耍。’如今殺了誰也難以挽回十八殿下的命了。如今本宮有了小皇子,再沒旁的可求,只一心禮佛,侍奉菩薩了。”
黛玉含淚點頭,滿心的苦痛無法訴說。她匆匆告辭而去,一路回到了熟悉的大觀園,黑沉沉的天,星稀月冷,她也顧不得旁的就直奔怡紅院去尋寶玉。寶玉,他如何了?為了救她,他不顧了性命榮辱。
紫鵑和雪雁見黛玉歸來都喜不自勝,只當她是侍奉娘娘誕下麟兒功德圓滿歸來,還湊去同她說笑討賞,黛玉哪里還有心思說笑,堅持一路奔去怡紅院看望寶玉。
怡紅院里燈火通明,密匝匝圍來的人群不亞于那日賈妃臨盆鳳藻宮前黑鴉鴉的人影。
黛玉來時,王夫人和老太太正在寶玉床前大哭,賈政立在一旁,趙姨娘偷聲同周姨娘在說著什么,一見黛玉進來,老太太忍不住哭道:“心肝兒,你回來了,快來,到外祖母懷里來。”
黛玉在宮里受盡顛簸驚嚇,滿懷委屈,眼淚倏然落下,一邊看著緊閉雙目嘴唇青紫不省人事的寶玉,一面挪向賈母。
賈母摟住黛玉落淚說:“我就說林丫頭是個有福的,若不是她和鳳丫頭,怎么就能保住娘娘腹中的皇子平安了?平日里你們還怪我偏心她們兩個還有寶玉,如今可見我的話是沒錯的了。”
“寶玉,他會吉人天相的。”黛玉嗚咽著。
“林大姑娘,你在宮里才出來,可知你寶玉哥哥如何的病成這樣?”王夫人問,賈母打斷道:“太太是糊涂了嗎?她一個姑娘家,在鳳藻宮娘娘身邊伺候,哪里知道爺們兒的事兒?宮里說寶玉好讀書,去藏書閣尋一本古書撞了邪氣了,明兒尋薩滿來驅邪吧。”
黛玉心知寶玉是中了什么邪,長忍了心酸的淚說:“我自會規勸寶玉,想他會好起來。”
“可是南書房讀書太辛苦了?累壞了他?”老祖宗問,“才聽說宮里不必寶玉去南書房了,他老子還不甘心,我歡喜得什么似的,活活的要累死孩子嗎?”
賈政垂首不語,滿臉愁容,黛玉只在床邊抽噎輕喚“寶玉”,寶玉毫無聲息。
“不要!不要!不要呀!”寶玉忽然撕心裂肺的哭喊,寶玉醒了?
“二爺醒了!”
“不要,不要,太子殿下
,只要殿下放過……”
“寶玉,我在這里!你在說胡話嗎?你看看我,是黛玉!”黛玉驚得忙打住寶玉的話,再若往下,怕那難堪的話語都要盡吐了,寶玉的心結,她如何不知?
長夜漫漫,黛玉守著更漏陪伴寶玉不肯離去。黛玉只敷衍眾人說,寶玉昏厥在宮里時,曾講述過他遇到了鬼魅,她想能開導寶玉,給寶玉誦經祈福。
晴雯的病這些日子還不大好,病怏怏的,加之寶玉時常入宮,她也沒出園子去將養。看了黛玉守著寶玉魂不守舍的樣子,支撐著來到黛玉身邊問:“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心病還需心藥治的。”
晴雯歷來是個明白人,只是黛玉不知如何告訴晴雯一切。事關寶玉的顏面,她的清白,想到太子那腌臜的手觸摸她的肌膚,她就想作嘔,噩夢一般揮之不去。若不是替十八爺伸冤,救寶玉的心思挺著,她怕都難以支撐到這一步,安然的立在人前。安靜時,頭腦中得暇就不知不覺想到太子那猙獰丑惡的嘴臉,想到他禽獸的惡行。她怕,她想哭又不敢,心里隱隱害怕,太子不會放過她和寶玉,太子若是報復,她們逃無可逃。她不想委身那個禽獸,她不想……
“既然是撞了鬼祟,不如拿些柚子葉和艾草為寶玉洗洗身子驅邪。我已經吩咐他們去燒水了。”襲人提議道,滿眼的擔憂。
黛玉面頰一紅,不知如何說,只是襲人如今名正言順的伺候寶玉,她卻不能。
襲人為寶玉足足洗了一個時辰,喊了麝月去幫忙,出來時襲人神色慌張,詭秘的引黛玉去角落里悄聲問黛玉:“宮里除去了太監和幾位小皇子,可還有旁的男人?”
黛玉詫異答道:“這些日子十三爺十四爺在宮里,還有就是皇上,太子殿下……”說到太子殿下,黛玉一驚,襲人卻哭了道:“難不成宮里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寶玉他……若是尋郎中太醫來看,勢必又惹得老爺雷霆大怒,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寶玉在宮里不檢點?”
黛玉淚水落下,寶玉,太子爺究竟都對寶玉做了什么?那禽獸太子,可憐了寶玉……
虧得晴雯活絡,出了主張去尋平兒討個法子去尋璉二奶奶,賈璉在外放蕩無度,曾經在外面沾花惹草得過花liu暗疾。平兒是個守口如瓶為人極好的,弄來些藥膏子給寶玉涂抹,清理外傷。
心病還需心藥治,黛玉收了寶玉握住他冰冷的手寸步不離。
“寶玉,都是為了我,若你有個好歹,我也不獨活了。你知道我對你的心,只是為了保全你,你必須去給妙姐姐做額駙,你要平安無事,我才得安心。”
襲人吞吞吐吐的問,似怕黛玉難堪,卻又想知道究竟。黛玉也不知如何答她,她深知襲人是王夫人的耳報神,怕一定會把眼前的事兒如實向王夫人稟告。可是她該如何對襲人講呢?又如何能挽回寶玉的顏面,讓這種駭人聽聞的慘劇只深深掩藏在她和寶玉之間?
“宮里,來了位承赫小爺,是敏親王的兒子,仗著太子殿下的勢力,無惡不
作。那日他在南書房拿太監活人當箭靶,只射那個地方,”黛玉羞紅了臉為難道,“寶玉見了,就挺身而出去制止,怕是勢單力薄,被他們欺辱了。宮里那個地方盤根錯節的,我不過是聽太監偶爾議論出幾句,推斷罷了,也未必是如此。總之寶玉是受了許多閑氣,加之咱們府里的貴妃娘娘為皇上誕下龍子,皇上喜出望外呢,惹來多少人的妒忌。寶玉大抵是不想給貴妃娘娘惹事兒,忍氣吞聲了吧?”
黛玉低著頭落寞的說,襲人將信將疑,暗自垂淚。
“若是得暇,還是勸勸太太,同老爺好好說說,還是不要寶玉去南書房侍讀了。”黛玉說,十三爺叮囑她們遠離宮苑,定然有他的一番道理在。
黛玉焦急的守著寶玉,他的額頭滾燙,入夜更是燙勝白日。黛玉不停為寶玉換著額頭降溫的冰帕子,一方又一方。襲人和麝月打手巾,她為寶玉冷敷。
“如此下去人要燒糊涂了!”晴雯撐著病體勉強過來叫道,“還不拿些酒來,為二爺擦搓身子,讓熱毒發出來!”
燒白酒的郁烈的酒氣撲鼻,襲人解開寶玉的衫子,黛玉也顧不得許多,同了襲人一道將酒倒在手心搓得滾熱,在寶玉肩背腋窩處費力搓著,仿佛她多盡一份力,就能讓寶玉少受一分痛楚。她含淚的邊搓邊勸著寶玉:“你自當做了一場噩夢,快快醒來,還有我在你身邊。你若是如此,我又該如何呢?我不會再離開你,日后再有風風雨雨,可還都靠你來遮擋呢!”
寶玉依舊昏沉沉,那身上的傷處,觸目驚心,襲人驚得面赤的扯過一條衾被為寶玉遮掩,黛玉驚得淚流滿面。
“姑娘回去安歇吧。畢竟是兄妹,如今大了不必得昔日。若是傳出去,知道的說是兄妹手足情深,不知道的不知要說些什么話詆毀姑娘清譽呢。”襲人遲疑的勸道,畢竟黛玉是外人,如何能讓她去同寶玉有肌膚之親?而她是受王夫人名正言順指派在寶二爺屋里的人,自然只有她才能貼身伺候。
黛玉卻如變了一個人兒,也不看她就冷冷的回絕說:“舌頭長在人口里,憑她們去嚼舌根兒。只是眼前只我們二人知曉,只要好嫂嫂你不去說就是阿彌陀佛的。”
黛玉忽然側頭看她一眼,驚得襲人心里一慌,如一把刀子迅然扎來,讓她措手不及。林姑娘昔日是個極其小心又瞻前顧后的人,還有那拈酸的小xing子,柔弱如水。如今,林姑娘隨璉二奶奶入宮去伺候了賈妃娘娘產子回來,就宛若變了一個人,xing子都隨了璉二奶奶了。
“寶玉總在我面前夸贊姐姐的為人最是端莊大方,從不隨了趙姨奶奶那些人不尊重,四處說舌頭給老爺惹事兒生非的。妻賢夫禍少,寶玉和二舅舅都是最厭惡女眷無事生非的。”
襲人尷尬得哭笑不得,只得作罷,由了黛玉為寶玉擦摩,直過了一個時辰,寶玉的燙熱才漸漸下去,頭上還是有些溫燙未去。黛玉對襲人吩咐說:“你累了一晚,去歇著吧,我替你盯這下半夜,陪寶玉說說話。明兒一早,你來替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