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情稍霽就回宮去照料賈妃。賈母因擔心黛玉的身子單薄,又派了湘雲也隨了黛玉入宮在賈妃身邊服侍做伴兒。如此一來反是熱鬧,湘雲本愛說笑,又是憨態可掬的樣子,一時間她的入宮給賈妃帶來無窮樂趣。
再過兩日就是寶玉的生辰,湘雲悄悄告訴黛玉,豈止是寶玉,更有平兒、芳官兒和邢岫煙姑娘也是同寶玉一日生的,因此園子裡的幾位姐妹們偷偷商議了要弄一罈子紹興老酒,再弄幾道小菜,趁了夜裡宵禁後清靜就在怡紅院大排壽宴,一醉方休,自然要瞞了老祖宗和大人們。湘雲一邊眉飛色舞的說,一邊籌劃如何的趕回園子給寶玉過壽。
黛玉這些日的心思雖然沉沉的,但比初聽十三爺的病情和他絕情的真相那日要好很多。同湘雲一邊調香一邊輕聲商議備些什麼好吃的小菜,恰聽外面來通稟,皇上跟前的老李子公公來了,替皇上還探望賈妃娘娘的身子可好,送來了一些補品。
湘雲有些掃興,起身嘀咕著:“日日的來日日的要去謝恩,多麻煩。”
一聽老李子公公來了,黛玉的心突然提緊,那日闖宮時的衝動如潮水拍岸般波波襲來。她起身吩咐請公公進來,又對湘雲說:“這些人是得罪不得的,況且李公公人是頗和善的。你暫且迴避,我去應付他。”
黛玉替娘娘謝恩,就邀了老李子公公坐下喝茶再走。
“老奴還有事在身,就不在此叨擾了。”老李子公公笑瞇瞇的說,望望寢宮的垂簾低聲問:“娘娘今日可還安穩?”
“太醫等下就要來請脈了,原本這個時辰都是請過脈的,只是今日娘娘吃得有些膩心,一覺睡了就時間久了些。公公如此回去覆命,想必萬歲爺也會追問娘娘的身子可好,公公應不上來,皇上反要怪公公不盡心了。不如先吃盞茶再等等,御醫請脈後是否安好,一應的回去稟告了皇上,也是周全。”
老李子公公聽黛玉的話有理,就坐了下來。黛玉忙吩咐人送上各色差點,老李子公公連稱不敢。
黛玉回身時,腦後還拖著長長的假髮,輕紗卷裹著在身後一晃一晃。卻因一不留心扯歪,慌得用手一扶尷尬道:“公公見笑了,”轉身去重新系過。
“怎麼,姑娘這頭髮,還不曾養好?”老李子公公動容問,滿是疼惜。
黛玉說:“怕是入春,不易生髮了。不過也是身外之物,不必心疼的。”
“可惜可惜,難爲姑娘這番心思。”
“聽說,十三爺病癒出宮回府去了?”黛玉問,滿眼都是欣慰。
“前兒走的,萬歲爺也留他不住。咱們這位爺,別看平日裡溫順的xing子,擰脾氣上來,皇上也奈何不得他,小倔驢一頭時,也就四爺能牽制他。”老李子公公如談論個頑童。
“敏貴妃娘娘……若是知道……定然會心疼吧?”黛玉試探問,見老李子公公神色一怔,旋即笑笑搖頭,不置可否。
“公公,黛玉年幼無知,那日擅作主張欺哄十三殿下說,皇上答應尋敏貴妃娘娘回宮,此話,是不是很唐突?”黛玉微蹙眉頭,頗有番患得患失,老李子公公點點頭說:“宮裡不比賈府,有些話不得亂說。不過事發突然,皇上也沒降罪就是。”
“想是娘娘是個絕情寡義之人,不然如何拋瞭如此的一代帝君英偉的男子和出色的兒子,獨自去青燈古佛的禮佛,可見是個石頭心腸。”她試探著忿忿道,小心翼翼地樣子。
“姑娘!”老李子公公厲聲制止,神色大變,許久才說:“敏妃娘娘,自有她的苦衷;皇上,也有他的難處。”
黛玉分明猜測出老李子公公知道些什麼,只是他不肯輕易吐露就罷了。
“敏妃娘娘,可知道十三爺的病情?是不是北陵據此地千里之遙,她一無所知?”
見老李子公公不答,黛玉又試探著推測道:“不過,上次十三爺擅作主張出京尋母被皇上擒回,怕是敏妃娘娘也就不在北陵了。”
老李子公公的眸光望著黛玉,許久才說:“姑娘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只是聰明易被聰明誤,不如癡傻些安安穩穩一生。”
殿內一片沉寂,片晌後,老李子公公才嘆息道:“可是十三殿下託姑娘來打探的?”
黛玉慌忙搖頭否定。
“那便更好。十三殿下這個心思,皇上是知道一回狠罰一次,從小到大,爲了這個打不掉的心思,他吃了多少苦頭。還是犟驢子一樣的xing子死不改悔!也難怪皇上惱他。”
送走老李子公公,湘雲好奇的問黛玉:“姐姐,你們說些什麼?十三殿下的母親就是不肯回宮嗎?若我是十三殿下,何必要顧念許多,自己心裡未了的心願,還是母子相認,就是拼卻一身剮,也要衝出京城去。不然便是遺憾終生的。”
一番隨意的話,反是感動了黛玉。人生苦短,總有些許不如意。既然自己眼前的幸福都無法去把握,還能怨怪誰個呢?她自小沒了母親
,自然明白那分失母的苦楚,誰不想依偎在母親膝下懷中?她的母親不在,他的卻還在。黛玉知道他一直有這樣一樁心事未了,如果見到母親能給他最大的幸福與安慰,那麼她又怕什麼不去做呢?
這日寶玉大壽,湘雲尋了個藉口拉著黛玉出宮回了大觀園,一路上興奮地挑開車簾子看著窗外,欣喜的指指點點。
“林姐姐,你猜猜,我給愛哥哥備下什麼壽禮了?”湘雲神秘道,車廂裡光線頗暗,她一雙靈動的眸子很是明亮。
黛玉一驚,心裡暗惱自己真是該死,如何的就忘記給寶玉準備壽禮?
上個月她的生日,寶玉想方設法的弄來許多好吃的好玩兒的送她,來哄她開心。她身子不適爲了十三神魂不定的,都沒心思慶壽,寶玉卻一直陪伴她。
湘雲從懷裡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個精巧的小荷包,淡藕色,上面繡了一對兒清雅的紫羅蘭色並蒂蓮,紫色的流蘇穗子上結了幾粒芙蓉玉珠子,煞費了番心思。湘雲只將那荷包在黛玉眼前輕輕一晃,一把握了在手心滿臉含笑。黛玉心中一動,暗自叫苦,自己反是連雲兒都不如了。心裡理虧,嘴裡卻毫不示弱,黛玉脣角一牽奚落道:“虧得你有心,巴巴的給他繡這個。怎見得他房裡就缺荷包了?逢了生辰,不知多少人搶了送他荷包呢。”
湘雲滿懷的欣喜被她冷言冷語澆滅,轉念一想,湘雲一翹嘴賭氣道:“愛哥哥房裡是不缺荷包呀,香囊的,只可惜有些人耍小xing子賭氣起來抄起剪刀就愛胡亂的絞,怕是有多少荷包也是枉然。”湘雲取笑的瞟一眼黛玉又說:“不過,我這荷包不同別的荷包,你看!”湘雲將那荷包一翻,竟然裡面還套了個小荷包,再一掏,竟然是一層套一層,最終的那個荷包只拇指蓋那麼大,上面繡滿了花草,巧奪天工,令人叫絕。黛玉也是精於女紅的,自然知道這一套荷包繡起來要花多少工夫,驚得心裡讚歎不已,愛不釋手,嘴裡卻淡淡的說:“他這麼大了,未見得還會喜歡。”
湘雲聞聽,有些喪氣,一把奪過荷包小心收起問:“我都給你看了我的賀禮,林姐姐的壽禮也須得給雲兒看看。”
黛玉哪裡有什麼壽禮,心裡還在盤算該如何是好,就說:“我的壽禮,自然是保密的。”
“難不成你也繡了心心相連的荷包?哎呀,林姐姐,你耍賴,你說嗎,到底送了愛哥哥什麼壽禮?”不顧湘雲的一再糾纏,黛玉心裡卻是懨懨的,該如何是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