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十三爺,十三爺!”寶玉急得去喊住他,可是十三爺得意地對他一笑,留下一串呵呵的笑聲轉身闊步而去,反把寶玉扔在了群臣圍攻之中。寶玉推開眾人就要去追他,一群內務府大臣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轉的圍住他乞求對策。一口一句:“寶二爺神明,救救下官吧。”
寶玉心頭感嘆,他可算得什么‘神明’?眼前這些官員口口聲聲自稱‘下官’,各個皺紋滿頭,反令他哭笑不得了。
如今也是身陷盤絲陣,如何能抽身呢?寶玉好歹搪塞過幾個官員,然后踱步望著那殿堂上的玉柱,那色澤分明是一色,如何的皇上偏偏要說是色不同?猛然間,不知是誰牢sao般罵了一句:“這分明是指鹿為馬嘛!”
“噓~老兄慎言,隔墻有耳!”一個官員謹慎地左右搪塞敷衍著。寶玉的心里卻一動,一個心思泛上心頭:指鹿為馬,四爺如今登基,就是要試試群臣的忠心。只是如今他說是這盤龍柱上的龍首尾異色,那就一定是異色!
寶玉釋懷的一笑道:“這也不難。諸位大臣輕看,如今這柱子上的漆光確似有些暗淡失色,有失威嚴,更有逢了早朝時,日光恰是從窗扇門外斑駁而入,投在盤龍玉柱上,難免的色澤深淺不定,尤其是從皇上的龍椅向這邊看,那就更是顏色不同了。”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如茅塞頓開般嘆道:“寶二爺此言有理,有理。無人在龍椅上坐過,更不會明白從皇上龍目看下來,這龍是什么顏色?”
“是了是了,是這個道理!”和眾人連聲附和。
寶玉便說:“若是如今重新去油漆,怕是來不及趕上登基大典。反不如如此,將這九十九層大漆的柱子打去一層浮漆,打亮后涂一層明彩膠,色澤興許亮麗一些。漆成后,去問問皇上身邊的常貴兒公公,尋個皇上晚間用過膳批閱奏折的休憩時分來太和殿檢視。那時多點幾盞燈,將柱子照得明亮燦爛,逢上皇上心思好,這柱子夜色下看來也是亮麗明彩的,多半還說得過。只是,你們務必記得,介時要對皇上稟明,這不過是為了不耽誤登基大典的權宜之計,待大典過后,會向工部請款,重新修葺油漆太和殿。”
看了眾人點頭稱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寶玉心里暗笑,請款修繕盤龍柱?怕是皇上這么精打細算的人還舍不得花那份錢呢。不過是要試試群臣的衷心而已。
寶玉抬頭,余光恰望見那正大光明的匾額,威嚴高懸。那匾,寶玉的心頭一動,那驚天的秘密,高懸的矯詔,改變了大圣朝的命運。不知這本不該登上龍椅的親王,當了一朝帝君后又會如何?寶玉一陣黯然。
總歸忙過了這宗事兒,寶玉饑腸轆轆再去尋十三爺,卻又不知十三爺去了何處。總算尋到了小德子公公,才得知十三爺已從揚善堂去了養心殿同皇上商議朝中大事,因為近日忙,一日三餐都難得吃上一頓,有時夜里餓了吃塊兒點心充饑,入夜還要幫皇上批閱奏折。不僅是十三爺忙,皇上更忙,聽說皇上近來龍體欠安,卻夜夜勤政不息。
寶玉心頭慘然,原本對四爺奪位的鄙夷,此刻有生出些敬畏。四爺做事謹慎盡責,凡事不推諉,力求盡善盡美。十三爺的習慣多半就是他**出來的。只是十四爺聰明絕世是有的,多少有些浮躁貪玩。
“寶二爺,先皇跟前,伺候到最后的就是我們十三爺和寶二爺你了,皇上眼下缺人呢,寶二爺快些回來吧,也好換了奴才的十三爺下來,喘口氣呀。”小德子央告著,一路走一路同寶玉說著。
兩日后是新皇登基大典,舉國歡慶。寶玉想,或是十三爺忙過這幾日就妥了,介時他要十三爺設法允了他同林妹妹回蘇州去,再不然,就回青埂峰,做一對兒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
寶玉落寞而歸,也不及更衣就怏怏的去給老祖宗請安。
老祖
宗的身邊鴛鴦姐姐正在伺候著老祖宗和大伯母,珍大嫂子和鳳姐姐玩牙牌,鴛鴦姐姐宣牌,一陣陣歡聲笑語滿堂。見到寶玉來了,老祖宗拉過他摩挲一陣子他的后背問:“寶玉呀,這可是從宮里回來呀?”
寶玉應了聲“是!”,邊隨口說了太妃娘娘姐姐元春如今的情形,母子平安,宮里準備登基大典。
鳳姐兒說:“若說起此事,云丫頭才魔障了呢,今兒傍晚鬧了要進宮去尋寶玉,說是要去看望咱們府里的太妃娘娘。不多時又鬧著回侯府去,說想念嬸嬸了。你說說這云丫頭,平日里生長在咱們府里,逢了史侯府要來接她,千百個不愿意的眼淚噠噠的央告不要忘記速速去接她回來園子里。今兒不知是為何,反是急得要離開園子回侯府。”
“該不是和哪位姑娘又斗xing子賭氣呢吧?”尤氏猜測。寶玉心里一動,難不成云妹妹又同林妹妹斗氣了?林妹妹嘴不饒人,云妹妹也是個舌尖嘴利的。正在思忖著去勸勸林妹妹,就聽尤氏忽然又笑了說,“或是姑娘大了心思重了,八成是看著府里這些姑娘們一個個的出嫁了,自己耐不住xing子,要回去央告她嬸嬸給她覓個小女婿呢!”尤氏取笑著,惹得眾人一陣哄笑。
“若說此事,還有更有趣的事兒呢。那個薛姨媽的兒子當年買的眉心有紅痣的丫鬟叫香菱的,如今她的親生父親尋了來贖人呢。誰料想這香菱姑娘的身世不錯呢,還是一位家世不錯的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因是兒時被牙花子拐了了去,甄老爺也曾報官,如今備了銀子贖女兒回去。想那香菱也算是個正經人家的小姐,如何就吃了薛大公子這些苦楚呢。如今舍不得,可是他那個夫人卻樂不得打發了香菱速速離去呢。這不,身價銀子也不要了,就打發走了。才來給太太辭行時,那副小模樣楚楚可憐的,還真是,天可憐見的。”
“薛姨太太那是慈悲菩薩心腸。阿彌陀佛!”
寶玉心里一觸,不想雨村辦事如此的麻利,竟然香菱的事兒就如此的水到渠成了。人家女兒落葉歸根,也是應該的,只是后悔沒能最后見她一面。轉念一想,香菱曾經拜林妹妹為師學習寫詩,臨行前應該是去拜別林妹妹的,也不知她說些什么,可有什么留戀?
寶玉心中有事兒,敷衍一陣子急匆匆的奔去瀟湘館。
人到瀟湘館,他卻聽說林妹妹早已去了怡紅院等他。
寶玉心里暗想,林妹妹果然是一刻都離不開我的,腳下步子加快趕回怡紅院,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黛玉失魂落魄的在庭院里徘徊,踩著一地未散的積雪,發出嘎吱吱的響聲。入夜寒涼,她卻搓個手在庭院踱步,不肯進屋,一見他歸來又驚又喜,喊一聲“寶玉,你可是回來了!”
也不說話,黛玉拉住他的衣袖就去書房。寶玉見她神神秘秘又滿心焦灼似有什么事兒,就打發了眾人離去同黛玉進了書房。
一入書房,黛玉水盈盈的眸子惶然無助地望著他,未開口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林妹妹,如何了?”寶玉納罕道,不過一日功夫,又是誰給妹妹氣受了?
“寶玉,那汗巾子和那東西,不見了!”黛玉急得手足無措道。
寶玉的頭腦一空,耳邊嗡嗡的響,結結巴巴地問:“汗巾子,不見了?什么汗巾子?”
“就是你貼身那條大紅彈墨點兒的汗巾子,里面有……”黛玉住口,焦急地望著他,二人心照不宣。
寶玉心里咯噔一下,那遺詔事關體大。寶玉一把抓住了林妹妹的手腕追問:“妹妹可是玩笑?如何的不見了?何時丟失的,你可曾去訪?”寶玉難以置信,卻又急得追問。
“晌午十分,我在瀟湘館為你打汗巾子,覺得有些累了,就趴在桌邊小憩。紫鵑去老太太房里去回話,雪雁不在眼前。都怪我,自當閨閣之中最是穩妥,
我不過是拿那汗巾子當樣子放在笸籮里,也不曾聽到什么動靜,待醒來,那條汗巾子不翼而飛了。我問便了嬤嬤和丫鬟們,也不見什么人來。只大嫂子來過,聞聽我睡下了,門都未及進就走了。橫豎她不會偷我一條半舊的汗巾子,你說說,這汗巾子難不成長了翅膀自己飛走了不成?”
汗巾子如何生了翅膀會飛?拿汗巾子的定然是人!
寶玉忙提示道:“妹妹再想想,你可曾去問過大嫂嫂,或是她見那汗巾子可愛,一時興起拿去當了模子也為未可知呀。”
“我打發紫鵑去問過,大嫂子說不曾見過的。再說,閨閣女子,哪里似你我,知道這許多上面的事兒。”黛玉滿眼驚慌,卻又是懊惱不已。寶玉目光呆滯,坐在那里喃喃道:“大事不妙,一定要找尋回來那勞什子,否則賈府,不,朝堂又是要血流成河。”
“這可如何是好?”黛玉急得眼淚汪汪,束手無策。
寶玉尋思良久,總覺得此事蹊蹺。若是這遺詔丟失,可不是誤了先皇臨終重托?豈止如此,怕是眼前的先皇登基,不要鬧出什么血濺朝堂的大事來!可是,這大觀園里都是府里的女眷,又是誰和宮里的這些皇子有牽連?若說是偷遺詔,受益者首當其沖該是十四爺,其次便是八爺九爺一伙子。
湘云?難道是云兒?寶玉猛然記起那日在屋里同林妹妹密談遺詔秘密,忽然間察覺簾子外似有人在偷聽,只是追出去看,卻不見了人影。那時他曾經生疑,不過沒有去細查,如何想到閨閣中還有人對此事留心?此后,湘云一直神神秘秘,對他這兩日避而不見。如此算來,就該是湘云了。湘云同十四爺心有靈犀,感情非常人可及。十四爺從邊關都不忘給湘云捎來珍貴的雪狐皮暖手……是了,是了,定是如此,湘云!
寶玉也顧不得許多,拋下黛玉叮囑她閉門不出,自己打馬直奔去史侯爺府。
湘云自父親過世后,寄居在二叔父家里,大叔父小史候官位顯赫,疏少同這邊的二叔父往來,二叔父是個閑官,只是嬸嬸刻薄。幸好有賈府這個安身之地,姑奶奶老祖宗總能呵護庇佑她,才讓她能在賈府尋到些快樂,有些舒心的時光。
天光漸暗時,寶玉趕到了史候府求見湘云。
史府的人頗有些震驚,旋即一群公子女眷擁了寶玉去見湘云。
湘云在繡花,挑眼看了寶玉,手下針線沒有停,冷冷地問:“你如何的來了?”
寶玉掃視一眼眾人,史府的人知趣的退下,寶玉問:“妹妹可是拿了我的什么東西了?還請還給寶玉。”
湘云愀然一笑問:“愛哥哥是想我拿了你什么東西?可能說出來給眾人都聽聽。”
寶玉氣惱,分明是被湘云拿捏。這丫頭分明知道偷走的是何物,可是就如此同他周旋著不肯給他。
“云妹妹!我對你如何,你心里是明白的。只是這東西事關重大。若不速速還給我,流傳出去怕就是血流成河!”寶玉急惱道,還要不時看看外面,以防有人偷聽。
湘云手拈羊毛繡花針在花繃子里穿梭著慢悠悠道:“血流成河與我有何相干?”
“云妹妹,莫要執拗!你當你拿了那東西權當做靈丹妙藥,只是那補藥用得不妥時,反毒勝過劇毒要害人命的!”寶玉急得額頭青筋亂跳,一把搶過湘云手中的花繃子,緊緊bi視她。
湘云氣惱道:“愛哥哥風風火火趕來我家里,就是來說這些沒頭沒尾的糊涂話嗎?你說得什么,湘云聽不懂!”
一把搶過了繡活瞪了寶玉一眼,繼續去繡花。
寶玉同她對峙片刻,見湘云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就轉去推門而出,吩咐外面墻角蹲著的焙茗道:“去,拿我的腰牌去宮里調御林軍,就說十三爺口諭,派兵包圍史候府,任何人不得外出半步,鳥兒都不許飛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