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天上飄下霰雪。
孫紹組同幾位狐朋狗友吃酒在秦樓楚館,回來是奉了初一的天齊廟廟會。
孫紹組在馬上一路看著四下的熱鬧,忽聽身邊的馮紫英指了前面用臂肘拱拱他說:“小孫,看,轎子里那位小娘子。”
果然,前面青呢小轎一頂,露出一個嬌媚笑容的女人,正回眸望著他們笑,那笑容頗是迷人。女人生得玉潤珠圓,談不上國色天香,卻是嬌媚動人。
“小孫,那小娘子是對你眉目傳情呢。”馮紫英說。
孫紹組覺得腹內火燒火燎了起來,被那女人看得骨酥肉麻,情不自禁打馬追去。
小廝去打探回來說:“聽說是外地某官員的外室,偶爾入京來訪友,官員有誰事兒離京,這如夫人順便去天齊廟燒香少住幾日。”
孫紹組吮著手指,露出陰笑。
“小孫,還不快去?”眾人起哄,孫紹組二話不說就從懷里摸出一枚鳳釵,是他媳婦的迎春的陪嫁累絲金鳳,遞給了小廝說:“去,約她說話。”
小廝再回來時,捎回來一個相思荷包,孫紹組一聞那迷人的香氣,頓時骨酥肉麻的欲癱軟墜馬。當晚,孫紹組打聽得那女眷在天齊廟后禪堂的住處,打點好一切就溜去了天齊廟。
這等竊玉偷香的事兒他屢屢得手,不在話下的輕車熟路,她翻墻入了禪堂,摸進了那位女子的客房,摸到床前掀開紗帳就撲倒了心肝兒肉的叫了一番,脫衣服一番輕薄后,忽然聽那身下的女人高聲大叫著:“來人呀,來人呀!”
孫紹組不明究竟,一時間驚得手足無措,要去捂那夫人的嘴,那婦人卻是頗是有力的掙扎,欲翻墻逃走,扔在地上的衫子卻尋不到。沙彌們聞訊趕來,舉了燈籠火把,黑暗中擒住淫、魔孫紹組一頓大棒猛打,疼得孫紹組哭爹喊娘,第二日被扭送官府,而那婦人因為沒臉見人,據說投崖自盡了。此事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寺院里強、奸官眷罪大惡極。孫家自知此事要鬧大,嚇得孫老爺親自綁子登門來跪求賈赦、賈政幫忙上下周旋。并氣急敗壞的當眾狠狠的責打了孫紹組,打得孫紹組鬼哭狼嚎好不狼狽,鉆地無縫。
賈雨村出面已尋不到苦主無法立案為名平息了此案,但是孫紹組的名聲掃地,風流放蕩的罪名人人盡知了。孫紹組似乎也猜出此事同迎春或許有關,由尋不到證據,只是吃了這個大苦頭,知道賈府不好去惹,也就收斂了許多,平日里對迎春相敬如賓,隨沒有夫妻之樂,總也是不敢去得罪她。更怕冷落了迎春再惹得寶玉報復,孫紹組隔三差五的還得去巴結迎春,刻意討好了同她親昵些時候。
寶玉處理好了迎春的事,志得意滿心花怒放,只是此事的諸多細節不便對黛玉言講,也就暗自快意了。
迎春出嫁后,湘云也被接回了史府,老祖宗的病情稍愈但也不宜下地走動。加之寶玉近來頻頻被留在養心殿伴駕,不然就是在四爺府里學習規矩,回府的時日也不多,園子里愈發的冷清了。
這日黛玉同三妹妹探春去藕香榭尋寶釵玩耍,恰遇到蘅蕪苑內哭鬧聲一片。
黛玉停住步,恰是聽到里面趙姨娘的哭鬧聲:“憑什么姑娘就懷疑我們家環兒是這賊呢?難道我家環兒是個庶出的,就活該是個賊坯子?寶姑娘是外客,我本不該說這些,可也總不能縱著這些奴才狗眼看人低才是!”
還沒聽到寶釵的話,卻聽到了一個丫鬟尖利的聲音頂撞道:“姨奶奶這話可笑了,這府里丟了貴重的東西,在場的人都被詢問一番,問到誰誰就是賊了?我們也問過了寶二爺,寶二爺心里沒鬼,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個明白,我們也尋些線索去找。昨兒在這里玩的就是寶二爺,環哥兒和我們幾個,我們奶奶那個玉鐲子是最要緊不過的陪嫁,平白的丟了自然要查了。若是環哥兒沒有拿,坦坦蕩蕩的說明白就是了,何必來鬧呢,倒是欲蓋彌彰了。”
黛玉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兒,再看那說話的小丫鬟插個腰兒瞪個眼兒,白凈的瓜子臉,生得有幾分妖冶,卻是薛蟠新娶的媳婦夏金桂的陪嫁丫鬟。
寶釵上前說:“姨奶奶別多心,原本不是這個意思,昨日環兄弟來玩兒,想是能幫我們想想,或是看到什么蛛絲馬跡呢。原本是請他來幫我們查案的。”
趙姨娘這才略息了些氣,揪住賈環的耳朵罵:“沒臉的畜生,還偏偏的去攀那高枝兒,不知臥在窩里老實本分些,來這里討什么騷?”
扯著賈環的耳朵任他哎喲亂叫著往外拖。
探春一看,氣得臉兒一陣紅一陣白。她是趙姨娘所生,偏偏的母親不爭氣,弟弟也是個不求上進的,在這府里人嫌狗不理的,還總愛生事。探春不顧黛玉勸阻,幾步上前攔在前面就厲聲道:“姨娘這是鬧得什么?環兒好不好,好歹是個主子,自有老爺太太管著呢!哪里就容了姨娘在這里搡他?”
又對賈環罵道:“不爭氣的東西,好歹有你玩的地方,不高興就回去挺尸去,偏偏的去嚼那老婆舌頭生事兒。若讓我知道你做出什么不干凈的事兒,定不饒你!”
這邊正鬧著,忽然后面香菱提了裙襟跑出來嚷道:“找到了,找到了,奶奶的玉鐲子原來是壓在奶奶的梳妝臺的帕子下,一時沒看到。”她手里還搖晃著一只碧綠瑩翠的鐲子。
趙姨娘更是得理了,上前幾步大聲道:“這哪里就有平白冤枉人做賊的?官府抓錯了人也要給個說法不是?”
一時間寶蟾理虧,又羞得難以下臺,掄圓巴掌狠狠扇了香菱一記耳光罵道:“賤、貨!都是你干的好事兒。”一把搶過鐲子轉身就走。
眾人都是驚住,不想到寶蟾這個丫鬟如此的彪悍,竟然對香菱這個在薛府伺候薛蟠這么久的丫鬟伸手就打罵。
寶釵看不過眼,上前拉過香菱擋在身后道:“寶蟾,你這是做什么?香菱她做錯了什么?”
寶蟾回頭一笑道:“姑娘若問個究竟,就去問我們奶奶。她如今叫秋菱,我們奶奶說了,菱角哪里有香的?這個名字不妥,就
叫她改名叫做秋菱。她一個賤婢也配得什么‘香’?正牌主子都不敢名號里帶什么香呢,可顯得她了。”
香菱的名字本是寶釵起的,寶釵一時氣惱上前,正要訓斥寶蟾。黛玉卻莞爾一笑,一把攔住了寶釵上前道:“寶蟾姑娘這話說得有些過了,趙姨奶奶好歹是姨奶奶,就是這香不香的配不配,也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的。”
黛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矛頭指向了趙姨娘,趙姨娘果然一聽,乍毛一般的沖上陣來,物傷同類般的氣惱罵道:“你算是個什么東西?說話夾槍帶棒的。在這府里沒有尊卑禮數了嗎?我去找你們太太評理去!”
寶蟾見趙姨娘不依不饒氣焰囂張,自己冤枉了賈環,多少心里有鬼。見眾人都在指責她,只得自己叨咕幾句灰溜溜的下去了。趙姨娘也沒趣,推搡了賈環離開,這邊才算消停下來些。
黛玉惱得上前拉過香菱看她被抽紅的臉,被寶蟾那丫頭的指甲刮破了些皮。香菱垂著淚,又不敢哭出聲來。寶釵勸她說:“我不會讓她們欺負你的,改日向媽媽討了你過來伺候我就是了。”
黛玉知道香菱名為丫鬟,實為薛蟠小妾,所以不好多言,只是心里為這個孩子委屈。聽人說,香菱是自幼沒人販子拐走養大的,養得如花似玉的年紀,一女兩嫁,一個買主就是薛蟠。薛蟠為了同另一買主爭搶香菱,竟然把對方打死,薛府才舉家逃到京城來避難。如今,薛蟠娶了妻子喜新厭舊,竟然縱容丫鬟如此的欺負香菱。
香菱抽抽噎噎說:“姑娘,我沒什么,這本也算不得什么。姑娘若真想哄我開心,不是答應了當我師父交我作詩的嗎?”
看香菱極力陪笑的樣子,也是想息事寧人,黛玉說:“也不必你們家姑娘了,你就拜師給我做徒弟罷了,從明日起開始背韻腳,讀古詩,爛熟在心百首古詩,不愁你不成為個大詩翁。”
香菱這才破涕為笑。
這邊說著話,那邊丫鬟從前院里來報信,說是孫府里把迎春二小姐送回娘家來小住了。說是姑爺要回老家去祭祖,不便帶了二小姐同去,府里無人照應。并且,孫姑爺特許了迎春二小姐每月有七日可以回賈府來小住,在祖母膝前盡孝。竟然孫紹組學乖了?黛玉心里暗笑,知道是她的妙計奏效,隨不知是寶玉如何算計了孫紹組,總之二姐姐得救了。
湘云被從史府接了回大觀園,她見到黛玉就神秘的問:“林姐姐,你可曾聽說十四殿下在邊關大捷的喜訊?”
黛玉茫然的搖頭,這些日子早已淡忘了十四爺,很少有他的消息。
“聽說十四殿下就要凱旋班師了,我叔父說,皇上吩咐有司要盛況空前的迎接呢。還有出天子的半幅鑾駕。聽說,這次班師回朝,十四爺戰功卓著,就要冊封為太子了!不會再回邊關。”湘綺的眼里放著異彩。十四爺,果然是志得意滿了,他大功告成,會是下一任的太子爺,日后的國君了。黛玉滿腹沉吟。怕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十三爺的腿傷,如今如何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