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臨離開櫳翠庵,回身去望,那墻頭的紅梅,別致的石桌石杌,似乎那上面坐著錦袍玉容的他,十三爺。不知為何,記起十三爺反令她心頭亂跳,那份不安卻讓寶玉察覺。
“妹妹,如何停步了?”寶玉問,拉過她的手。
黛玉遲疑道:“寶玉,你我若都去了暢春園,我想……將我那方老王妃賞的羊皮墊子送于十三爺,好歹暖和些,他的腿……”
寶玉欣然道:“很好!妹妹倒是提醒我了。我房里還有一快兒軟狐貍皮,也是名貴的貢品,前朝之物,老祖宗賞的。一時用不到,不如一道給十三爺送去,也是謝謝他這份心意。”
黛玉拉緊了她的手,悄然含笑。
湘云在一旁看了賭氣道:“看看你們兩個,當著我就如此卿卿我我的,可不是氣我形孤影單的?”
湘云雙手cha在那溫暖的雪狐護手套里,看得人暖融融的。
“莫不如,云妹妹將手里這個狐貍皮護手套送給我,我們借花獻佛送十三爺,在給妹妹尋個好玩的?”寶玉取笑她,知道她心里惦記那送狐皮之人。湘云果然跺腳道:“只你也學得同顰丫頭一樣的貧嘴了!討人嫌!”
但寶玉心里忽然有一股愧疚,那種背叛辜負人的愧疚。怕此刻,湘云妹妹還在期盼著十四爺從邊關歸來,而只有他分明知道不過,那已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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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爺留守宮內,入夜腿痛難忍。
小朵子湊來試探道:“爺,前些時候奴才替爺出宮去沽酒,特地去了城南的家里?!?
十三掃他一眼罵:“你小子還真生了個欠打的屁股,傷又不痛了?”
“爺,不是為了奴才自己。若是為了奴才自己,那個家,奴才打死也不想回去了!家里再窮,也不能為了那幾個錢把奴才給煽了送進宮來呀!只是奴才的爹爹有個拜把子兄弟,曾經在大理國行醫多年,偏是能治爺這種鶴膝風,寒毒入骨的都能療。奴才這一去,可是巧了,這位伯伯恰是舉家搬遷回京,正開了個藥堂。爺,不如去看看,偏方治大病。”
“傳進宮來吧。不見爺走不開?”十三懶懶道,似不在意。
“哎喲爺,宮里有太醫院,這不是亂來的。奴才打探過,奴才這位師伯可是以毒攻毒的治病,用的藥呀,都是狠劑。聽說前些時候他為一孕婦用附子湯,嚇得人人罵他是庸醫。那附子是劇毒??墒?,偏偏藥到病除,也是奇了。只是這位師伯恃才傲物,還偏偏不肯給當官兒的富賈人家看病,說未免富貴驕人,他不伺候的?!?
十三一聽,覺得新奇,放下手中的案卷說:“你莫要誑我?如今不是擅自出宮玩的時候。別看皇上走了,四爺如今把持宮里的事務可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兒。你不要了屁股,你爺我還怕疼呢。”
小朵子堆了笑急得跺腳道:“看爺說的,奴才這命是爺撿來的,難不成還害爺嗎?”
“走!即刻就去看看!”十三起身道,心想若是這江湖郎中果然靈驗,給父皇去看病豈不是好?
只要父皇健在一日,什么立儲之爭都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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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朵子帶了十三兜兜轉轉來到城南那松鶴堂,店面狹窄,卻是曲徑通幽,里面是個小院,種了幾株梅樹,堂上滿是水仙花,清幽宜人,想去撲鼻。
十三抖落了披風坐下,自稱是如今備考的舉子,那生得身材短小的郎中瞟他一眼哼了幾聲道:“就不必裝了,公子非富即貴。還是大富大貴!”
十三瞪一眼小朵子,小朵子搖搖頭
一臉無辜。郎中怒了對小朵子罵:“你小猴子還耍弄我?看我不告去你爺娘老子處,狠狠捶你?!?
“伯爹,懸壺濟世,您老大慈大悲。我認識的這位朋友,過去也是個有錢人,但是去年里家里遭了貶,沒落了。這腿疾不好,才來求您的。”
十三一笑,心想這小子也算活絡。
十三忙里偷閑的讓這位叫石步谷的郎中看過幾次腿疾,砭石和針灸加了幾味藥,過了些時候果然有些起色。十三善談,哄得石步谷開心,又常拿來宮里的御酒同石步谷痛飲,一來二去就廝熟了。
這日小朵子神秘的拉了十三爺打開一包兒東西說:“爺,那個藍寶石,爺好奇的,在這里?!?
“什么藍寶石?”十三罵一句,低頭一看,紙包里幾塊兒藍得刺目的石頭,似平日的松綠石,但那顏色如海水般湛藍,略有些瑩透,燈光下頗是奇特,但是沒有色澤,看來不過是石頭,這小朵子……”
“爺,這就是孔雀膽,爺不要碰!”小朵子如捧寶貝般,那馬糞紙里包裹的小石子或大或小,形態各異。十三接過來端詳,笑笑道:“這東西有劇毒?”
小朵子點點頭很是認真。十三一笑,叮囑道:“送回去吧!仔細別傷了人?!?
“才不會傷人呢,這東西若傷人,需要有幾味旁的藥石化了他才有毒效,況且,那毒藥的色澤泛了暗藍,雜在藥中就含了琥珀色,若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呀。”
“暗藍,琥珀色?”十三一驚,他似在哪里見過那琥珀色里透了藍澤的藥,毒藥,是了,那夜,父皇的寢宮,太子哥哥喪心病狂遣人送上的那碗毒藥。
“小朵子,去跟你爺叔商量。這孔雀膽爺喜歡,重金買了,要他開個價?!?
“爺要這東西做什么呀?”小朵子為難道,眉眼鼻子都縱去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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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很奇怪,這些天十三總是偷偷出宮去喝酒,還同個大理國回來的江湖郎中廝混去一處。平日里十三爺結交三教九流,四爺也是睜一眼閉一眼。只是此時,他不得不尋了十三來訊問。
十三爺承征這幾日反是春風得意的樣子,似乎父皇遠走沒了束縛,他來到四哥身邊,拉起紈褲露出膝蓋給四哥得意的炫耀:“四哥請看,這鶴膝風是否好了些?這些日子有些暖意呢。江湖郎中的偏方不得不信呢。”十三湊去四爺身邊,四爺倒是笑了,為他揉揉道:“怎么,那郎中可是許了你藥到病除?越是這包治百病的郎中越是不可信!”
“那倒未必。他說只能驅寒,若是要去病根,須得吃藥,那就要忌口??墒鞘缓染瞥匀馊绾味髂啬芑??”看十三得意的神情,搖晃個頭,揉著膝蓋。四爺拍打他的大腿罵:“看你皮的!父皇不在就要翻天了?”
“有四哥長兄如父呢,哪里敢?”十三笑著,跳下桌案去為四哥斟茶。
忽然想,將自己心中的疑慮說與四哥聽,或是太子哥哥真是被八哥一伙人別有用心陷害了。只是轉念一想,四哥如此的中規中矩,嫉惡如仇,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再若打起來,父皇病入膏肓,再急火攻心加重病情?反不如做了再說。
“十三,想什么呢?”四爺問。
“想,想寶玉?!笔笱艿馈?
“哼!寶玉,我看你是想林姑娘!你死了這份心吧。人家木已成舟,就是林姑娘還待字閨中,怕也不能是你的王妃?!彼臓數?,“差了輩分?!?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美人如花,求之不得。罷了!”十三一笑,唇角那抹笑意頹然疲憊
“
棄了?”四爺問。
又是一笑。
十三才睡下,閉目喊來小朵子問:“小德子呢?猴去哪里了,一日不見人?!?
“小德子?”小朵子含糊地要去尋,忽然外面小德子做賊般閃進來道,“爺,奴才回來了,給爺取藥酒回來了?!?
待人退下,小德子湊在十三耳邊道:“爺,爺托奴才打聽的事兒,打探到了?!?
十三翻身而起,忙問:“如何?”
“爺,怪了呢。太醫院那個我的同鄉說,皇上的藥渣子,都被四爺下令收去保管了?!?
四哥?十三更是狐疑,手里拈玩著念珠,仔細尋味,咄咄怪事。
“倒是皇上的方子,這幾次的,奴才都給抄回來了?!毙〉伦幼屑毜膹膽牙锶〕龇阶映噬稀J匆槐榫腿フ眍^下,叮囑他道:“此事打死都不許外泄!”
打發走小德子,十三起身喊來小朵子吩咐道:“爺這幾日無事,放你小子幾日假,回去同你老子娘聚一聚吧。爺有座宅子,在南城外的米市口荷花巷,鑰匙給你了,算是賞你小子的!”
“爺,奴才謝過十三爺!”小朵子驚喜的跪地磕頭謝恩。
“還有呀,有個正經事兒要你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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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盡管吩咐!”小朵子精神抖擻的應著。
這邊話未說完,外面小德子快步跑進來稟告:“十三爺,寶二爺來了?!?
“寶二爺?哪個寶二爺?”十三奇怪的問道。分明寶玉伴駕父皇去了暢春園,如何的深夜過府來尋他?
“自然是賈妃娘娘的兄弟寶玉二爺了。”小德子反被十三爺問得有些摸不到頭腦。
“傳!”十三吩咐一聲,蹬上靴子下地,順手扯過直裰披上,寶玉已經大步進來。
披了一襲猩紅色的斗篷,雪白的銀狐風毛,上面還沾了積雪。小德子為他解去斗篷,屋內頓生一股帶來的寒意,冷颼颼的直bi人心。
十三打量寶玉,有些好奇,看他面頰冰涼般不似昔日那面如桃瓣的顏色,也不似昔日秋波般的目光靈透。齊眉勒著赤金色抹額,那該是父皇過年時賞的,正中一枚耀眼的明珠。頭上束發嵌寶紫金冠,身上還是半舊的百蝶穿花大紅箭袖,外罩石青色排穗褂,足登青緞粉底小朝靴,上面沾著雪痕。因是旁邊小太監打著繡球燈,照得寶玉眉眼益發的清楚,十三忍不住打量他多了幾眼。
見寶玉似有話講,又沉吟了四下環顧,終于掃了一眼身邊的小廝,十三笑問他:“怎么,還是暢春園的日子寂寞,月宮嫦娥奔回凡間來尋十三爺我來吃酒了?”
寶玉見他還有心說笑,一臉陰沉正要開口,十三吩咐手下道:“寶玉是我請來吃酒的,私下回京的,不許道與旁人得知。若誰舌頭長,仔細爺拿鉗子揪他舌頭出來!”
小廝們都笑了稱是退下,十三就打量一眼寶玉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
寶玉轉身出了殿,四下望望,見果然無人,就來到十三眼前低聲道:“寶玉如今逢了一事關朝廷大局的要事,只得來求十三爺指點迷津!”
“上有父皇,下有四哥,你求我何來?”十三漫不經心的問,但見寶玉的神色肅穆。
“殿下,若是得知有人蓄意篡位,私改遺詔,殿下當如何處置?”
十三正端起岸上的茶要品,被他一句話驚得一抖,那茶水燙了嘴,被他一把將杯子扔開,嘩啦碎地。外面竟然沒有小廝進來,想是聽了十三爺的吩咐退下了。
十三打量寶玉,喝一聲:“賈寶玉,你妖言惑眾,大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