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寶玉喜得倏然起身,果然是姐姐最知他,此時此刻,這冷冰冰的宮廷,還安排林妹妹來見他。寶玉急得要去迎林妹妹,被元春一把拉住嗔怪地望他一眼。不多時,香風習習,賈府的女眷在李紈的帶領下一字六人站開給元春屈膝請安。元春賜坐,又打發了宮娥太監們退下,姐妹妯娌們才不拘束了。
寶玉一眼從眾人中尋到黛玉,直到黛玉起身目光同他相遇,又羞怯謹慎的低下頭來。二人癡癡的對望片刻,寶玉分明看清,林妹妹的眼是紅腫的,似才哭過,可是別離相思之苦?他不顧一切地湊去同林妹妹說話,礙著人多,黛玉也不理他。尋個機會,寶玉便悄悄引了黛玉去外面說話,二人來到廊子下,寶玉看著她堆出笑容說:“妹妹幾日不見,可是見瘦了。你掰著手指數幾日,我初九就可以回府去了。足足兩日,我要吃你調的蜂蜜膏子。”
黛玉垂頭也不理他,神色淡淡的。
寶玉一笑,從袖子里掏出那紅絹包裹的銀質粉盒神秘道:“給你看個好東西,我特意留給你的。茜香國藥師調制的去痘子傷痕的霜,百試包零的。我辛辛苦苦才得了這半盒,特地留給你的。”
黛玉草草掃一眼,似不曾上眼,也不去接,隨口道:“你替我收了就是。”
寶玉有些落寞,有意遮掩了手上的傷不讓她看到,那手心火辣辣的還在隱隱作痛。
黛玉滯了片刻忽問:“可是有十三爺的消息?”見寶玉納罕落寞的目光望著她,黛玉又說,“你人在宮里?!?
寶玉聞聽愕然在風中。托著粉盒的手就僵滯在半空,難以撤回,卻是滿心失落。往日他偷偷為林妹妹留下什么好東西,她都是滿眼新奇滿心歡喜,從不掩飾心里的歡娛。只是如今,莫不是她冬日里真的不稀罕這療治疤痕的霜粉?還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林妹妹沒有問他在宮內可好,南書房是否受罪?一句關切的話都不及問,便迫不及待的問十三爺的消息。轉念一想,心里嘆氣。好歹他還能“風風光光”在宮里,站在這里,而十三殿下此刻是階
下囚,正在受苦。他低聲透露道:“聽太監們說,皇上那邊的氣也漸漸消了些,十三爺的坐圈已改做了墻圈。”
黛玉沉吟片刻,將信將疑,焦灼的目光望著他,神色黯然道:“聽寶姐姐說,圈禁之地看管的奴才都是九殿下和十殿下的人,平日同十三爺不睦。如今更是百般刁難的。若是你在宮里還能有法子同皇上說上話,可否為十三爺周旋一二?”
寶玉聞聽又氣又笑,林妹妹畢竟是女人見識。他來周旋?他算是什么?入宮頭一天就被莫名其妙的一頓打,他自身難保,還能救十三爺嗎?
黛玉見他不語,想他也為難,就不勉為其難地求他。
恰這時,太監來傳黛玉去懿貴妃宮里請安,說是懿貴妃欣賞黛玉多才多藝的,一定要她過永福宮去坐坐。
黛玉知道懿貴妃是十三皇子的養母,四皇子和十四皇子的親娘,在宮里雖然不是皇后,卻在替皇上協理六宮,位高權重。這位收留撫養了十三皇子,又替皇上生了兩位英武卓然的皇子的貴妃娘娘,她頗是敬仰的。
黛玉隨著太監向懿貴妃的永福宮去,一路上太監都在喋喋不休地囑咐她宮里的規矩。黛玉原本是個極其自傲的,所以行事多是謹小慎微,處處留心,生怕被人低看了去。
進到永福宮,黛玉的一雙眼不敢四處亂看,只輕提了裙擺,仔細盯緊腳下的路。她娉婷而行,耳邊似聽到宮娥的議論聲:“可是皇上新選的美人嗎?生得真美?!?
黛玉心里噗噗的跳,不知懿貴妃因何單單傳喚她來?前番是元春姐姐帶她過來給懿貴妃請安,就那么巧遇到了十三皇子……腳下的路,莫不是十三皇子時常走過去永福宮給母妃請安的路?
“仔細些,門檻?!碧O叮囑著,黛玉應一聲提了裙襟準備邁步,卻不由抬頭望一眼高高懸掛的“永福宮”三字的匾額。
猛然間一道人影橫著閃出,恰是橫cha在眼前。黛玉才抬起的腳懸空無處落足,驚得要回退卻也不能,端端地撞在那人身上。
“混賬東西!瞎了狗眼了
!”一聲斥罵,她被狠狠推開,身子砰地撞去門上,一陣疼痛,驚叫一聲,雙腿發軟,滑到在地。
“你……如何是……你如何在這里?”詫異的聲音,黛玉慌得抬頭望,如受驚的小漉。太監已經回身跑來,惱得跺腳吩咐黛玉道:“快!快!這是怎么走路的,還不快快給十四爺賠罪?”
黛玉抬眼驚愕地望著眼前人,可不是那夜送她回府的十四皇子?
十四反是笑了,四下看看露出孩子般促狹的笑伸手去拉她說:“可是巧了,如今大水沖了龍王廟,怎么想是你。怪我魯莽了。”
黛玉正要賠罪,暖閣內傳來詢問聲:“娘娘在問,外面什么事情?”
“哦,是本王走得急,誤撞到了門?!笔恼f,聽說黛玉是被母妃傳喚而來,便輕快的步伐引她進暖閣去見懿貴妃??此笱蟮靡獾臉幼?,走在前面仿佛是帶客一游的主人。也難怪,永福宮是十四爺名正言順的家,他是貴妃娘娘唯一疼愛的親生兒子。
黛玉原本心里不安,宮中人生地疏,如今有十四皇子引路作陪,反而有些心安。
黛玉恭謹地隨在十四身后進到暖閣,依約看到暖炕上斜坐一雍容華服的婦人,正是懿貴妃。黛玉斂袂徐徐施禮,懿貴妃卻不吩咐她平身,只靜靜地打量她。
“母妃!”十四皇子看看黛玉焦灼地提醒懿貴妃。
懿貴妃許久才問:“聽說,十三皇子就是被你迷惑,才做出離經叛道的事兒被皇上重罰,生生的毀了前程!”話音忽然高揚,帶著怒意,手中的繡花繃子砰地摔在炕桌上,驚得黛玉周身一抖,始料未及懿貴妃突然發難。只是她無辜被牽累其中,如何解釋?
不等黛玉答話,十四急得上前道:“母妃,林姑娘分明是被十三哥生生拉扯來當盾牌的,鬼才信他堂堂皇子為一女人去做出那種蠢事!十三哥在護著誰,替誰受過,母妃心里心知肚明的?!笔纳锨疤寡裕煌D身安撫黛玉道:“你莫怕,我母妃待人極好的。不過是為十三哥傷懷,近來傳言四起在宮中,母妃不得不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