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展露笑靨,笑靨中還掛了淚痕:“殿下自己呢?代人受過,成全兄弟情義,置自身于不顧。如今身陷囹圄,殿下可覺得自己傻?殿下這也是欺君之罪!”黛玉盈盈淚水滿眼望著他,低聲道:“我既允諾了殿下,就誓死相隨了。”
他一怔,慘然一笑,又滿是幸福的平靜,目光望天卻不看她慘噎笑道:“傻丫頭,我那夜bi你應(yīng)承的話是騙你的,全是騙你的,不過為了讓你安心!我與你不同。我身處其位,身不由己,肩頭的重任,迫使我非是如此,不足以平息一場動(dòng)蕩。若是百煉成定海神針平定即將興起的波瀾,十三死得其所。”
二人在雪地里密語幾句,地凍天寒,十三的話不多,有諸多隱晦,好在黛玉天賦聰穎,立時(shí)恍然大悟。淚水在面頰上結(jié)成冰凌,又被滾燙的新淚流經(jīng)融化。面頰上如千萬道傷口在痛楚,黛玉的悲聲更咽,眼前人似乎宛若高山巍峨眼前,無以堪比的偉男子,令她衷心折服。
“為什么不對皇上明言內(nèi)情?”黛玉急切地問,“你可知多少人誤會殿下的為人和清譽(yù)?”
十三笑著徐徐搖頭,笑道:“真丈夫決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無愧今生。”,倏然緊緊抱住她。那樣緊,像是用盡了力氣,要將二人的心貼合在一處。一滴淚,落在她面頰上,卻不是她自己的,是他的。那淚水滾燙,即使在寒風(fēng)中,也有著灼人的溫度。耳畔響起他哽咽的話語,“我風(fēng)光的時(shí)候你不跟我,拒我于千里之外,如今淪為階下囚,你為什么反來了?”他望向她,喃喃,“為什么,為什么你這樣傻?”
他的目光,原來也可以這樣溫柔,讓人心疼到無以復(fù)加。她就要落淚的那一剎,倏然笑了。心中一霎時(shí)明白如鏡。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自己不可能不掛念著他,生命中也不可能沒有他。原來自己一直為之寢食難安的人,是十三皇子。她苦笑,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不能再瞞下去了,不能再瞞自己了。她愛的人,今生注定心心相印的人,
就是他十三!
她抬頭,淚眼潸然望向十三,話語卻哽在喉頭,說不出一句。十三笑了,伸手拭去她面頰上的淚,大手微有粗糙的觸感。他摟緊懷中人,狠下了心,如刀子割心一般的話語吐出,“我十三從來飛揚(yáng)跋扈,不想有過今日兒女情長時(shí),”他笑,卻含著溫柔與幸福,“十三今生負(fù)的情太多,注定今生不是自己的,來世等我,定要與你再結(jié)一對冤家!”
黛玉覺得胸中有什么東西要沖破胸臆一般,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一個(gè)人的影子。她冷笑,與那人怕是注定無緣了。她仰頭,望著他的眼睛絕然道,“何必來世。今生,只你一人!”
淚,是還給那個(gè)人的;那么笑容,應(yīng)該是屬于眼前他的。
身后的雪,已溢滿整條夾道,宛如相思無盡處。兩人就那樣緊緊地?fù)碇L(fēng)嘯雪落,世界是一片茫茫的白。原來時(shí)間也可以這樣被大雪凍結(jié),所有的苦難都被封凍在腳下,已成往事。過去的終是過去了,只要有彼此在懷,任何苦痛,甘之如飴。
兩人卻都沒有注意到,身后一雙黯然的眼睛。寶玉隨四爺聞?dòng)嵶汾s來時(shí),望著兩人相擁在雪地,心下黯然。他轉(zhuǎn)身便走,不去理會周身人的呼喚。
原來是這樣,原來林妹妹的夙緣并不是同他。漫天大雪中,仿佛昔日離開青埂峰是那鋪天蓋地的飛雪。輪回重生,只為了斷那一段自作多情。手腳冰涼,冰凍了一顆心,都停滯不動(dòng)。他想,該走了,他該走了吧。本來就該拯救姐妹們的,如今賈府大難他已救,一心牽掛的林妹妹又同十三爺兩情相悅。他本是多余的人,如今該回去了。
兩手空空,是自己支離破碎的執(zhí)念。沒什么放不開的,他是死過一回的人。難道這一點(diǎn)癡妄,還堪不破嗎?
怡紅院內(nèi),寶玉坐著發(fā)愣。他想好,今晚便走。使命已經(jīng)完成,各人都有各人的歸宿。誦一遍《心經(jīng)》,他也該放下了。他不羨慕宮廷的繁華,不再留戀賈府的輝煌,僅剩的那份情緣,也
隨林妹妹無情的遠(yuǎn)離,而一無掛礙。
夜半三更時(shí),他最后望一眼自己居住過近十六年的這里。悄聲起身欲離開。忽然見窗外火光熊熊,有急促奔跑的聲音。
寶玉披衣沖出,迎面撲面的大雪,寶玉手搭涼棚擋了眼前大雪,火光在暗夜中肆虐,雪夜的天空被染紅,卻是從不遠(yuǎn)的的地方。人聲鼎沸,亂作一團(tuán)。
“櫳翠庵走水了!”
“櫳翠庵走水了!快去撲火。”
妙玉!幸好妙玉早已不在庵中。寶玉正在尋思,肩頭被人輕輕一拍,嚇得他猛然回頭,黛玉一臉愁容的立在他身后。
“寶玉,為什么叩門不讓丫鬟給我開門?”她問,依舊如平日的小xing計(jì)較。
院子里人去無聲,寂靜中只剩他二人對立雪中,耳邊是落雪沙沙輕撲窗紗的聲響。
端詳著她,他要走了,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同她說。但是,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又有什么可說的呢。躊躇半晌,他問,“妹妹,今日,去了哪里?如何我回府,一日不見妹妹開門?”寶玉垂了眼兒懶懶的問。
“我……今兒身子厭倦了,就睡了一日。聽紫鵑說……你似曾來過。”黛玉吱唔道,一邊極力掩飾,一面似有心事。
寶玉苦笑,到了此刻,她神色惶然,目光躲避,畢竟不肯說冒死抗旨去見十三爺?shù)氖隆H绾我m著他呢?還當(dāng)他是不知世事的怡紅公子嗎?寶玉長長吸一口空氣,那夾雜積雪的空氣冷的如針扎透心肺的疼痛。
“天晚了,妹妹如何獨(dú)自頂了風(fēng)雪來,身邊也不帶個(gè)丫鬟?”
“你我進(jìn)去說話,我有急事尋你。”黛玉道,不容置喙就要迫了寶玉進(jìn)屋。
“天色不早,去歇息吧。凡事明日再說不遲,該不會又是要去見皇上為十三爺求情吧?”寶玉徐徐地說,望著天邊燒紅的大火天,神色黯然。他不遠(yuǎn)轉(zhuǎn)世重生只為了她,她卻松手而去。至今還在騙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