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
“是,四爺,適才是……”
“林姑娘!白熊皮護膝你要去洗儘管拿去,我不過是覺得你徒勞無益。”十四慌忙接過話,急得雙顴微紅,淡淡的胭脂色,偏是他生得白淨,弧線優雅的面頰急惱中反有幾分無辜。又淡淡地說:“你如此堅持,我依了你便是。”
黛玉見十四屈從,心裡更是好笑,嚶嚶的話語回稟四爺道:“是懿貴妃娘娘許了黛玉去用蘇州土法清洗這塊護膝,十四爺不許,嫌棄這皮子污濁了,反要人扔了去。便爭執起來。”
四皇子的目光移向十四的面頰上時,十四才揚起下頜一副下頜桀驁不馴的眼神對著他。黛玉眼見四皇子握起拳頭,關節嘎吱作響,彷彿迅然間就會揮舞打在十四臉上。黛玉見過四皇子管教十三的厲害,忙cha話說:“十四爺,娘娘喚你過去,你怎麼還不去禪堂。”
寶玉焦急的等待黛玉歸來,一顆心都懸在空中,坐立不安。直至用膳時分,永福宮傳話來說,懿貴妃娘娘喜歡,留姑娘在她宮裡用膳了。
寶玉頗是擔心,懿貴妃娘娘當真會那樣喜歡林妹妹嗎?那邊聽了回稟的人提到一句,四王爺和十四爺在貴妃娘娘宮裡熱鬧呢。若說是十四爺他還信,只是那冷麪的四王爺也在,不冷場就算不錯,如何還能熱鬧呢?寶玉心裡有些隱隱的不祥。
女眷們要告辭出宮時,黛玉才姍姍歸來。寶玉千言萬語要對她講,她卻無精打采的神色怏怏。黛玉懷抱一包裹,寶玉伸手去捂她看似冰冷的手,她卻驚得如護至寶般驚急躲避。
林妹妹何曾同他這樣生分過?那目光瞟向他時,都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寶玉反是尷尬,目光凝視那黃錦包裹試探問:“何物?”
“白熊皮護膝,十三爺之物。娘娘央我尋個法子漿洗。”黛玉訕訕道,聲音極低。寶玉想拉住她的手寬慰,卻被黛玉側了身子輕巧避過。那冷漠的神色絲毫沒有發現他手上那麼明顯的傷。或者,按照她的神情推斷,即使她發現自己手上的傷,也與自己無關吧。
寶玉強嚥下這口氣,自己給自己寬心。林妹妹從來小xing兒,知她是爲了十三爺落難之事難過。他努力不去計較,眼看黛玉懷抱著那如珍寶一樣的護膝離去,他覺得手上的傷愈發刺痛起來
。
回到住處,緑芙撫著他血跡模糊的手掌驚得失聲道:“爺可曾塗抹那雲外天香粉呀。怎麼會如此?”
綠芙尚且能對他這樣關切,從小一起長大的林妹妹,難道她當真是鐵石心腸嗎?寶玉心緒頗亂,含糊了幾句,說是四爺已令人爲他敷藥處理傷口。
終於盼到這一日,十四爺安置好一切。
記憶中從沒有這樣大的雪,如浪潮般直撲人面,在這銀色的世界中張牙舞爪地肆虐著。黛玉依舊是小太監的樣子,隨在一班太監後進了羊圈,十三爺的圈禁地。儘管她穿得厚實,卻還是覺得涼氣依舊能灌進來。黛玉緊緊脖領,向四周尋視著,卻哪裡看見十三皇子的身影?
“來了?”
“十四爺打賞的,拿去分分吧。哥兒幾個辛苦了。”
“呀,多謝主子了!”
“人呢?”
黛玉驚慌的目光四下看去,破爛不堪的一所宅院,幾間東倒西歪的北房,無窗,黑洞洞的窗口,淒涼之地,廢棄之所,可是人住的地方?難道這裡是羊圈?不該,不該,定是十四爺在捉弄她。黛玉心知上當,氣惱羞憤。
遠處有吵鬧和嬉笑聲,黛玉遠遠看去,白雪皚皚的庭院裡,太監正圍擁斥罵著什麼,恍惚中,能看見當中跪著一人。
“還當自己是金貴的皇子呢?上面賜膳還挑三揀四的,還敢打翻?不知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嗎?。掉在地上的米粒,***食了也是應該的。皇上有旨,十三皇子最是懶惰不忠不孝,要嚴加管教。不肯吃,就跪在雪地裡思過吧!”
“浪費糧食,就欠餓著他!還金枝玉葉呢,啐!都廢爲庶人了,皇上都不認你這兒子了。”
“唉,老布,同他廢那個話呢。九爺不是供了柄御賜的鞭子嗎,打呀!這也是替皇上盡忠盡力呀。”
“爺這輩子還是第一遭動手打龍子龍孫呢,上輩子的福氣!”
“這種泥潭裡的龍子反不如蛇蟲呢。啐!”
“你tian不tian去?這羊圈裡圈禁的皇子,都是最大惡疾的,除非是棺材擡出去,還沒見誰風光地走出去呢。”
奚落的聲音,黛玉聽得面紅耳赤,這些奴才,難道那跪在當中的果然是十三皇子?
太監拍手笑鬧著,不時有人對地上“啐”的一口。
黛玉皺眉,緊了緊脖領。方纔那太監說“皇子”?那衣衫襤褸、神容憔悴的人竟是皇子?她努力向前望去,卻見那人並不理會奴才們的戲弄。只仰頭看著漫天大雪,雪中振翅翱翔著一隻雄鷹,搏擊著大雪,扶搖而上,又俯身衝下,不知如何在陰翳的空中滯留盤桓。目光固然傷感,卻有著骨子裡的堅毅,那人稍稍轉過臉時,黛玉大驚失色。那神容憔悴、鬍子拉碴的人竟然是十三皇子!
如今被太監們如狗一樣戲弄的人,竟然是錦裘寶馬、飛揚跋扈的十三爺!黛玉忽然覺得心口一陣疼痛,像用冰旋成的刀狠狠紮在她心口上。那麼狠,鮮血般灼熱的觸感和冰凍的冷糅雜在一起,連呼吸都變得如割裂般痛。眼見著那羣太監跑去取鞭子,又有人拉扯十三爺。實在是不堪,還矯詔是皇上的聖旨。皇家果然如此無情嗎?忍心自己的兒子這麼被作踐?黛玉淚水奪眶而出,她拔足便奔,不管身後人的驚呼,踉踉蹌蹌在齊膝深的大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終於奔至那人面前。
她依舊是小太監的裝束,她不能承認自己是賈府的千金。十三微微驚愕,卻旋即認了出來。慌得去遮掩不遮體的衣衫,換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多了許多疲憊,望向她的目光中帶了猶豫和憐惜。
黛玉強忍住就要潸然而下的淚水,哽咽道,“殿下的腿有寒疾,不能在這裡。”本來,有那樣多的話要同他說。艱難萬險來到這裡,只想問他一句過得可好。她頂多以爲被禁足不過心裡難受罷了,誰知還要受這樣的侮辱。黛玉本不欲與他相見,只遠遠望他一眼便好。可如今這情景,她哪裡還能忍耐下去。
十四爺派來的人擺擺手打發下看管十三爺的衆人,只留了二人在雪地中。
他蹣跚幾步走到她面前,卻走得異常吃力,哪裡還有平常矯健的樣子。“哎呦”一聲,差點撲倒在齊膝深的大雪中。
“殿下……”她喃喃,“殿下的腿……”,黛玉說不出話,淚水潸然落下。面前那人又是驚又是感動,喃喃道:“傻丫頭,你如何來這裡?很危險,你知道嗎?你這是抗旨!哪裡來的這麼大膽量?還不速速離去!”他目光中焦急憂心,又滿是幸福的滿足,彷彿看她一眼,再大的苦難都甘之如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