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里做什么?”寶玉在堂外,正驚訝在十三爺自稱“十三叔”的話語上,偏巧被人從身后猛一拍,驚得一個戰栗,冷汗滿背。陡然回身見時黛玉,才長吐一口氣胡亂應付她:“沒,沒什么。”
黛玉好奇,才探個頭要向窗內望去,被寶玉連哄帶騙推去院墻根兒,豎指在她櫻唇邊輕輕“噓”了一聲,神神秘秘。
黛玉一只手指勾玩垂在肩頭的一縷青絲,盈盈含笑側頭望著寶玉,似待他從實招供。
“是,是妙玉師父俗家的親戚,說是來借銀兩討生計的。”寶玉含糊敷衍。
見寶玉心神不寧的樣子,黛玉不由掩口一笑,眸光一轉酸酸地拿捏道:“莫不是想隨了某人去參禪當和尚了?”
寶玉撲哧一笑,記起前世里他同林妹妹斗氣口角時就揚言要出家去當和尚,被姐妹們取笑。“林妹妹,我存在你那里的錦囊赤金牌煩你取來,是馮紫英存在我這里的,如今他親自登門來討還。”他好言哄騙了滿臉拈酸賭氣的林妹妹出了庵門,望著林妹妹幾步一回頭的身影,他擺擺手笑送她。心想林妹妹哪里都好,就是這個多疑吃醋的小xing子著實的令人無可奈何。前世里若不是她小xing子多疑好生悶氣,哪里惹來一身的病,還得罪了府里上下許多的人,生生攔阻了他們一段大好姻緣。
寶玉返回禪堂,守在門口的北靜王水溶上前一步橫臂攔他止步,忽聽到禪堂內十三爺的聲音:“音雨,不要任性!你必須離開京城,越快越好!再若晚了,怕十三叔也難保全你!”十三厲聲道,是喝令,是怒斥,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不怒自威的聲音,讓寶玉周一震。忽然記起,這位十三皇子是不凡的,據說十四歲曾隨皇上征戰葛爾丹,草原上縱橫馳騁也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果然威風!
寶玉聽得好奇,看十三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年少飛揚,如何自稱是妙玉的十三叔?再一尋思,不對呀,十三的兄弟都是當今皇上的兒子,叔父?那這妙玉又是何人的女兒?
話音稍滯,十三倒吸一口氣極力平靜心氣繼續勸她說:“就算不為自己,你好歹也要為你母親在天之靈,她至死都放心不下你。”
木魚聲稍徐,似在沉吟,俄爾又一聲緊似一聲。
平靜片刻,十三的聲音,痛心疾首,卻是無力回天:“音雨,你恨他,他明白。只是人在云端,身不由己,諸多的不得已,誤卻今生,便是真心相許,無奈世俗不容。他用情至深,傷情之痛,我是親眼得見。怕是此生他最牽掛的就是你這個女兒。”
這個在“云端”的“他”又是何人?敢勞當今皇上寵愛的十三皇子親自來扮作小廝做縱橫之客?寶玉聽得動容咂舌,他不禁去望北靜王水溶,水溶卻扭頭避開他的目光。欲帶寶玉離去,又不忍擅離值守一般猶豫。
木魚聲定,妙玉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冰寒:“殿下請回吧。貧尼尋得這此片瓦棲身之地當屬不易,自然不肯離去。此生已是‘世難容’,不向紅塵問死生。太子殿下若心存忌憚要殺我遮丑,那么……”
話音戛然而止,令人揪心的頓音彷如帶了人在萬丈懸崖旁戛然止步,再一步粉身碎骨,此刻已經是魂飛魄散的緊張。她冷冷的聲音在輕哂中繼續:“那么,不過多一碗毒藥便了事!凡身俗體,一具軀殼,成于斯,毀于斯!”
“音雨!”十三責備的聲音,滿懷糾結無從辯駁。
太子殿下?寶玉在外面都聽得驚心動魄,聽這話音,難道妙玉是太子的女兒?寶玉驚得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幸好扶住了身后的廊柱。難怪水溶提起妙玉說道一句若是此事見官,怕是妙玉就要“今世難容”。原來如此!
太子風流,遺情民間養了個私生女兒。如今這致命的把柄被人握住了,要拿了妙玉去翻出這陳年舊賬令太子難堪。于是,父親同伯父那番對朝廷近日風起云涌的議論,太子爺同八皇子之爭,所以的謎團一團團迎刃而解,真相大白。
“音雨,你娘昔日服毒純是意外,禍根由他起,可他并不知情。你如何就不肯信我?我聞訊趕到時,已是于事無補!音雨!”十三急切的話語如要傾吐心肺,只換來枯寂的木魚聲聲。
“前后推算來,昔日送毒去的人無非是為了保全太子斷了后患。危難關頭,你娘不惜服毒自盡以保全你們父女!你父王他,一步都錯不得,多少人為了保全他前赴后繼的殞身不恤。為了你娘的死,他狂躁的大開殺戒,叮囑我務必尋到你保你平安。他是為什么?”
什么樣的女子
,今生難以結為連理,誓為對方去死。寶玉不由記起林妹妹強顏歡笑攜毒去遠嫁赴死,心緒就更是激蕩不平。
四下靜寂無聲,似乎連枝頭的鳥兒都屏住呼吸,殘酷的真相令人窒息。
“音雨!你如何還是放不下此事?”十三氣急無奈,喋喋不休地傾訴心中郁結,“你可知道他不同于凡人?凡人若是放棄功名可以吟嘯山野做個陶朱公;他若放棄眼前,等待他的只有一世圈禁,終身做個困獸,被太監凌辱,生不如死。更何況他不能輸,他身后還有多少把身家性命都壓寶在他身上的大臣,還有我們這些誓死追隨的兄弟們。一榮俱榮,一枯皆枯,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你如此聰明的一個女子,自然知道的。音雨!不要再賭氣執拗,不要將自己推入險地,你娘親不能枉死,她在天之靈都不會安心。我記得昔ri你娘說過,無論多苦多難她都要為了你們父女熬下去,熬到太子登基,熬到他能給你這女兒天下無比的幸福。可惜,你母親沒有等到,逢人要挾太子,四面楚歌之際,她就法虞姬,自盡身亡殉情了。前因后果厲害干系十三叔總算對你言明,信不信在你。”
禪堂內光線不甚分明,十三看不清妙玉的神情。只見她閉目打坐在蒲團上,神態安然如堂上供奉的觀世音菩薩玉雕佛身,清眉淡目,笑看凡塵。
呼吸停滯,沉默中無限悲緒漫天蓋地壓來眼前,妙玉無淚,寶玉反是悲泣聲隱隱。
事情竟然如此,想來妙玉生世堪憐,大好青春的孤女世間難容,無地藏身,只得隱姓埋名藏匿到尼姑庵。心中一陣凄涼,不由長嘆一聲。
“音雨你隨我走!”十三發狠,不容分說一把抓過妙玉的手腕喝著。妙玉極力掙扎甩開他的糾纏。
“放手!放開她!”寶玉大喝一聲,不顧北靜王水溶的阻攔大步入了禪堂。妙玉借機掙脫躲去寶玉身后,狼狽不堪。他只是憐惜如此一個水靈靈的弱質女子,蒲柳之身,竟然要承擔如此石破天驚的秘密,她纖柔的肩頭如何承受?
十三氣惱的一把推開他呵斥:“你曉得什么?滾開!”
寶玉伸開雙臂攔護妙玉朗聲道:“你不必bi她,她哪里也不必去!只我賈寶玉在一日,大觀園在一日,定不讓她被賊人所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