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些年,是眼前!我原指望二哥他能爭氣!也不枉你我輔佐他一場。二立太子后,實指望他痛改前非!誰想到他,他……扶不起的阿斗!”承德捶胸懊悔,仿佛自己大錯鑄成,無可彌補。
“四哥,還不晚。只是,若四哥若動了奪嫡之念,父皇那邊,少不得要多花番心思。父皇呢,凡事他給你便是施舍恩典,若是他不給你強求,就是逆了龍鱗。四哥如今賦閑,保全了自身,也是因禍得福。”十三規(guī)勸著,心里卻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心里雜亂。這些年,他都不曾想過保四哥上那皇位。只是二哥被廢時,他曾動過這個念頭,卻被十四弟的突然卷入而擱淺了。十四是弟弟,四哥是哥哥,若論了文治武功,似乎十四弟更加聰穎睿智,凡事豁達麻利。四哥卻是沉穩(wěn)持重,陰冷了些。
“還不是你當初明眼識時務規(guī)勸我歸隱?好在我肯聽了你的話。十三弟呀,難怪父皇說,你都成了他肚子里的一條蟲了。”承德?lián)u頭一笑,滿眼都是疼惜。
十三徐徐搖頭,沉吟片刻道:“好在父皇如今身子骨硬朗,還有些年可以運籌帷幄。畢竟此番父皇打發(fā)了小十四回邊關,怕是對小十四做皇儲也有顧慮。但是十四如今手握重兵,怕是日后尾大不掉。小十四,他畢竟年輕氣盛,不周全之處,四哥姑且饒他。承征想,十四弟不過是一時義憤或受人挑唆,心里對四哥還是有情的。”十三尋思著。
四爺點頭拭淚道:“他是我弟弟,我能奈何他?”
十三尋思了鼓鼓嘴長吁口氣道:“倒是有步險棋,不知四哥以為如何?前些天,父皇忽然提起要提拔個川陜總督,日后也好能接手邊關的防務,調十四弟回京。眼下正愁了無合適之人,四哥看看可有什么親信填補了去。須得是可靠之人,以免邊關日后都是十四弟的人,將來稍有異動擁兵自重者生變。”
承德一驚,張開的口都難以閉住,恍然大悟道:“果然是你心細,是呀,我如何沒有想到這里?”思忖片刻沉吟了自言自語,踱著步再回身時忽然說,“你看,傅氏的兄長傅盡皋可好?”
“傅盡皋?倒是個驍勇上將,聽說他近來倒是做了幾件漂亮事兒,立了大功。父皇也曾夸贊過他。加上他妹子不是四哥你的妾室嗎?應該可靠吧?”十三推算著,承德點點頭,對傅盡皋頗是放心。
“日后小十四若真是意氣用事趕胡來,好歹有個傅盡皋牽制著他。”十三盤算道,滿眼都是運籌帷幄。
“十三弟,哥哥就不多留你了。父皇那邊,人老多疑,怕是你來我府里,父皇有疑心的。”承德為十三整理衣衫,又掠了他鬢角的散發(fā)到腦后抿好,拍拍他的肩頭說:“自己多加小心!”
十三返回宮中的時候,雪下得分外的密,撲簌簌的積滿一地,走一步就沒過了靴面。
太監(jiān)們打了絳紅紗燈在前面照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養(yǎng)心殿。
十三提了袍襟在雪地里行進,腿傷疼痛,逢了寒冷便如有無數(shù)小蟲在膝蓋內噬咬的酸痛,越是走得著急,越是腳步緩慢,急得自己氣惱的捶著自己的大腿。
“哎喲,祖宗爺呀,您這是做什么?”身后緊隨的小德子急得攔阻道,抱住了十三的胳膊哭道,“爺,您的腿已經(jīng)夠盡忠盡力了,就是走不快,您打他就能快了嗎?”
說著,嗚嗚的哭了起來。十三靠依著宮門,原本氣惱一看小德子這副模樣不由氣得笑了:“猴崽子,你哭什么?我打我的腿,你反是疼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爺沒聽說過嗎?老馬跑不動了,就活該被抽死嗎?爺?shù)耐纫彩桥銧斈险鞅睉?zhàn)廟堂民間的效力這些年呢。”小德子嘟噥著滿腹怨言。
如此一cha科打諢,反逗笑了十三,聽得養(yǎng)心殿里皇上的喝問聲:“來遲了還不麻利的進來,討打呢!”
十三忙報門而入,推開殿門,一道長長的身影投在烏玉水墨磚石上,格外清冷。他舉頭看皇上端坐龍書案后批閱奏折,也不看他就問:“去你四哥那里了?”
“是,先是去榮國府寶玉府里看看他的腿傷,后來去四哥府里替寶玉求情。這么就耽擱了。”十三堆出笑意解釋,只是他微垂了頭不敢抬眼看父皇。背主謀事,他同四哥商議的那天大的秘密,如今見到父皇反是慚愧難以面對。可是,四哥是委屈的,若是小十四當了皇上,這一切對四哥都是不公的。想到這里,十三徐徐抬頭,挺直了腰身,繼續(xù)道:“四哥要想讓林姑娘陪四嫂嫂去五臺山參禪禮佛,寶玉舍不得美人遠離。央告十三務必替他求情。”十三爽快道,毫無遮掩的模樣。
皇上擱下朱筆打量十三,看不出什么異樣,就隨口問:“那你說,林姑娘當去不當去呢?”
“不當去!”十三毫不含糊地答道。為了不讓父皇生疑,他不假思索。
“哦?你說說看,因何不當去?”皇上問。
“林姑娘佳期將近,人所共知。再者,她身子骨單薄,經(jīng)不起舟車勞頓的。倒是四嫂嫂,一面之緣喜歡上人家小姐,就一心要帶在身邊。四嫂嫂和我四哥一個毛病,若被他們看中,不知道是福是禍呢。我和小十四權且不提,橫豎是我們兄長,無可奈何的事兒。就說寶玉吧,四哥不過偶爾見到其小荷才露尖尖角,就當做一塊璞玉雕琢,也不顧人家喜歡不喜歡當什么通靈寶玉,這下子,寶玉一輩子的打罰怕都在這幾個月吃盡了。今日見到我還歡喜的說,這一摔斷了腿反是因禍得福了,總算有一百日不必去四哥面前請安了。”
十三說得眉飛色舞,含了幾分未抿的天真氣,抬頭卻看皇上若有所思地含笑打量他,滿眼尋味,那意味深長的笑反慌得十三閉口,后悔多言一般,如個做錯事的孩子。
“你和小十四都如此想的?該打!讓你們四哥多寒心!”皇上嗔怪道。
“我還好,在
四哥面前敢不言聽計從的?否則皮肉受苦,多不值。倒是十四,父皇也是見到了,他對四哥如何?怕是對八哥的情意都強過對四哥的百倍!若是還是四哥太過耿直,一心一意的對事做事,不去掩飾,不會為人。”十三牢sao著,揉揉身后。
皇上打量他佯怒道:“敢情是被四哥打了,來朕這里告惡狀了?”
十三搖搖頭嘀咕:“兒子能吃那個眼前虧?當我是十四弟呢。”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皇上忽然問:“十三,你這心里,到底還是喜歡林姑娘的?”
十三一驚,眼前燭影跳動,父皇的面容在燭光下分外清晰明朗,反是少有的和藹可親。
十三低頭,艱難道:“曾經(jīng),不過,如今……”他搖搖頭,淡然一笑。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什么時候開始扭扭捏捏的?”皇上嗔怪著,伸手去替十三整整衣衫,反讓十三惶然地要跪地,被皇上一把拉起,“罷了,你那個腿呀,倒是救了你,免了這些虛禮吧。只要你心里有父皇,強勝這些虛禮。”
十三抿嘴一笑,露出幾分頑皮挑眼看一眼皇上,又開始探身去整理龍書案上的筆墨奏折。
皇上也不在忙碌,就靠在龍椅上細細打量十三,終究嘆口氣,罵一聲:“冤家!”
十三故作糊涂的一回頭,反被皇上敲了腦殼吩咐:“拾掇一下,伺候朕去入寢吧,人老了,乏力,不濟了。”
十三應了一聲,吩咐老李子公公進來伺候皇上去內室就寢,自己就在龍書案上整理這些折子,忽然砰的一聲響,金屬撞擊地磚的聲音,一低頭,恰是父皇那串密柜的鑰匙落在了地上。
十三的心里一驚,父皇如何這般的不仔細,這鑰匙平日里父皇是隨身而帶從不疏忽的。他拾起鑰匙直奔去寢殿,老李子公公正伺候了皇上洗腳,為他捏揉按摩一陣子,伺候皇上上了龍床,恰見十三進來。
“父皇,鑰匙落在龍書案上了。”十三雙手奉上。
“拿過來吧!沒見老李子占了手呢?”皇上吩咐,十三近前,皇上打量他一眼,也不伸手去接,吩咐道:“去替朕打開那密柜,把那個黃花梨的密折盒子取來。”
十三應了一聲,滿眼猶豫,如何的父皇要他去開啟那機要的密柜?他過去小心翼翼的打開柜子,迎面一道折子嚇得他眼前一駭,上書草草的兩個“遺詔”大字。草擬的遺詔?原來在這里?十三的心咯噔一沉,不過舉手之勞,打開那折子掃上一眼,天大的秘密便能揭曉。這秘密就在眼前,待他開啟,只是……不過片刻,頭腦立時清醒。父皇讓他來開啟這密柜,是對他一片信任之心,若他利用這番信任為己所用,那自己成了什么?盡管心里千般猶豫,很想替四哥去一窺這事關生死的秘密,但他終于還是毫不猶豫的伸手直取那黃花梨雕花盒子,抱在懷里,重新掩上柜子落鎖轉回龍床前。
(本章完)